广寒宫的桂香总带着几分清寂,可今夜这香气里却裹着浓重的火药味。
桂树枝桠被震得哗哗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悠悠飘落,刚巧落在猪悟能肥厚的手背上。他正与吴刚缠斗在一处,九齿钉耙舞得呼呼生风,每一击都带着天蓬元帅当年的赫赫威势。
“吴刚你这夯货!不过是砍树的莽夫,真当俺老猪怕你不成?”
他嘴上骂得凶,眼里却带着几分戏谑——倒不是轻敌,实在是这吴刚的路数太过单一,除了一身蛮力和那柄不知劈过多少桂树的巨斧,再无其他花哨。
吴刚额角青筋暴起,巨斧横扫如电,逼得猪悟能连连后退。
“你这调戏仙子的败类,也配在月宫门前撒野!”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经年累月的郁气。自打当年奉命在此砍伐桂树,他眼里便容不得半点亵渎月宫的行径,尤其是眼前这头曾因调戏嫦娥被贬下凡的猪妖,如今竟还敢带着一群喽啰找上门来,说是要“拜访故友”,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你来我往,钉耙与巨斧碰撞的声响震得周遭云层都在颤。猪悟能带来的千余弟兄在宫门外列着阵,有扛刀的,有执矛的,还有几个偷懒的正蹲在地上赌钱,见主帅与那樵夫打得热闹,时不时还吆喝两声助威。
“大帅加油!一耙掀翻那砍树的!”
“让他知道咱们高老庄弟兄的厉害!”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的轻响自玉阶上传来。
猪悟能正一耙逼开吴刚的巨斧,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这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心头那点早已被凡尘俗世磨平的悸动,竟又突突地跳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广寒宫那白玉雕琢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素白的广袖流仙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鬓边斜插一支银质桂花簪,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不是嫦娥仙子是谁?
“仙子……”猪悟能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音,钉耙下意识地垂了下去,方才的凶悍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痴然。当年在天庭的惊鸿一瞥,后来的贬谪之路,再到高老庄的浑浑噩噩,他以为早已把这身影埋进了心底最深处,可此刻再见,才发现那点念想竟从未断过。
吴刚本想趁机猛攻,见他突然失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玉阶。看清那身影时,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嫦娥仙子素来深居简出,怎会突然在此刻现身?而且看她脸上那抹浅浅的笑意,竟像是在看戏一般。
“使者、大帅……”
那道身影轻启朱唇,声音软糯如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与关切。这声“使者”是唤吴刚,当年他奉命伐树,也算天庭派驻月宫的使者;“大帅”自然是喊猪悟能,虽说是妖军主帅,可在她口中唤出来,竟像是带着几分亲昵。
猪悟能的心都要化了。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肥厚的手掌在衣襟上胡乱擦了擦,就想迈着小碎步上前搭讪。
“仙子……你怎地出来了?俺老猪……俺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要把自己这几年在凡间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说上一番,好让仙子知道,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天蓬了。
他的脚刚抬起,还没落地,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寒意来得太突然,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多年征战的本能让他想往前扑,可身体却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他只听见身后传来吴刚一声怒喝,紧接着便是破风的锐响——那是巨斧带着千钧之力劈空而来的声音。
“噗!”
巨斧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猪悟能的后背上。
没有想象中的骨骼碎裂声,却有一股沛然巨力顺着斧刃炸开。猪悟能感觉自己像个被充气的皮球,浑身的筋骨都在哀鸣,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嗷——!”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腾空而起,九齿钉耙从手中脱落,“哐当”一声砸在桂树下,震落满地碎金般的桂花。
宫门外的千余弟兄见状,瞬间炸了锅。
“不好!大帅被打飞了!”
“那樵夫好大力气!咱们上不上?”
“上什么上!没看见大帅都被劈飞了吗?那斧头要是落咱身上,还不得成肉泥?”
几个领头的副将面面相觑,刚才还喊着助威的嗓门,此刻都像被堵住了。他们本就是跟着猪悟能混口饭吃的散兵游勇,当年在高老庄被收编时就没什么忠心,此刻见主帅被人一斧击飞,哪里还敢上前拼命?有人偷偷往人群后缩,有人已经攥紧了兵器准备跑路,先前赌钱的那几个更是直接把铜钱揣进怀里,猫着腰就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