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音寺的功德禅房里,檀香正浓。
紫铜香炉里燃着的是西天雷音寺特供的“九品莲香”,烟气袅袅缠上梁间悬着的“功德圆满”匾额,又缓缓散开,落在唐僧——如今的旃檀功德佛手中那卷《三界时报》上。
报纸是今早南天门通讯社送过来的,边角还带着天庭特有的云絮湿气,可唐僧的指尖却已捏得发白,指腹在“广寒宫嫦娥仙子与天理院王博副院长,于福陵山云栈洞举行盛世婚礼”这行黑体字上,磨得几乎要发烫。
他身前的紫檀木案上,摊着半卷《大般若经》,镇纸是块温润的羊脂玉,可这满室的清净,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烦乱。念珠是当年取经时观音菩萨所赠的凤眼菩提,此刻在他掌心转得飞快,颗颗相撞,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倒比寻常念经时急促了数倍。
“悟空。”
唐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凝重,穿透了禅房里的檀香。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金影“嗖”地蹿了进来,落地时带起的风,竟把案上的经页吹得翻了两翻。
来的正是斗战胜佛孙悟空。
他没穿那套在天庭赴宴时才会披的锁子黄金甲,只穿了件月白色的粗布僧袍,腰间松松系着根麻绳,麻绳上还挂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的是今早从雷音寺后园桃树上摘的青桃,此刻正有个桃核从袋口露出来,晃悠悠的。
他刚在禅房门口的石狮子上蹲了半个时辰,本想等师父念完经,拉着师父讨两颗天庭送过来的“千年蟠桃”,没成想倒先被唤了进来。
“师父,您叫俺老孙来,可是有啥吩咐?”孙悟空挠了挠后脑勺,目光先扫过案上的《三界时报》,又飞快地瞟了眼那半卷《大般若经》,眼神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警惕——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师父让他背经,尤其是这《大般若经》,又长又拗口,上次背错了一段,被师父罚在禅房抄了三遍,抄得他手腕都酸了。
唐僧没注意到悟空那点小心思,只把手中的报纸往前推了推,指尖点着那行关于婚礼的报道,眉头皱得更紧。
“悟空,你且看看这则消息,可曾知晓?”
孙悟空探过身,火眼金睛下意识地眯了眯。他虽不常看《三界时报》,但天庭的新鲜事,总有花果山的小猴儿们打听了来跟他说。
这则“嫦娥成婚”的消息,他今早蹲在石狮子上时,就听两个路过的小沙弥念叨过,只是当时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凡间小报编的瞎话。可此刻见师父这般凝重,他也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报纸上的字是用天庭特有的“云纹墨”印的,字里行间还裹着一丝微弱的仙气,倒不像是假报。可越看,孙悟空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金瞳里闪过一丝疑惑。
“俺老孙今早倒听小沙弥提过一嘴,正纳闷呢——师父您想啊,那嫦娥仙子在广寒宫住了几千年,素来是清净惯了的,连玉兔都舍不得多骂一句,怎会突然跟天理院的副院长成婚?再说了,”他手指点了点“福陵山云栈洞”几个字,语气里满是不解,“那云栈洞是呆子悟能的凡间道场啊!当年取经路过,俺还跟他在洞外打过一架呢!那地方就一间石屋,一个院子,连棵像样的果树都没有,哪容得下‘盛世婚礼’?”
唐僧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凝重更甚。
“你说得正是。我最疑惑的,也正是这两点。”他顿了顿,拿起念珠,缓缓道,“你还记得天庭的天条么?天条第三十七条明明白白写着,‘仙娥不与朝臣私结连理,凡有违者,削去仙籍,贬入凡间’。嫦娥是广寒宫的仙子,王博是天理院的副院长,也算天庭朝臣,他们若真有情意,怎敢这般大张旗鼓地登报?就算他们不怕天条,要偷偷成婚,为何偏要选在悟能的云栈洞?”
孙悟空摸了摸下巴,火眼金睛又扫了一遍报纸,突然“咦”了一声,伸手捻起报纸一角,凑近鼻尖闻了闻。
“师父,您闻闻,这报纸上除了云纹墨的香气,还有股别的味儿——淡淡的,像是呆子身上的猪鬃味,混着点天理院特有的‘清规符’气息。这两种味儿掺在一块儿,倒像是有人故意抹上去的。”
唐僧凑过去闻了闻,果然闻到一丝熟悉的猪鬃味。
他心头一沉:“这么说,这事儿还真跟悟能脱不了干系?”
“可不是嘛!”孙悟空一拍大腿,语气里多了几分肯定,“那呆子自封了净坛使者,在三界可没少折腾!他对嫦娥仙子的心思,咱们取经路上谁不知道?当年在天庭,他就是因为调戏嫦娥,才被贬下凡间的。如今嫦娥要成婚,他能甘心?保不齐是他在云栈洞搞了什么小动作,想搅黄这婚事,又怕被天庭发现,才借着天理院的名头,在报纸上瞎写!”
唐僧沉默了片刻,指尖的念珠终于停了下来。他想起八戒封了净坛使者后的模样——虽没了当年的顽劣,可骨子里的“放荡不羁”却没改多少。每次去凡间接收香火,总爱多喝几杯,喝多了就念叨嫦娥的名字,有时候还会跑到广寒宫附近的桂树下打转,被玉兔赶了好几次。若是他真为了嫦娥,在云栈洞搞出什么事来,一旦被天庭察觉,不仅悟能要受罚,连他这个师父,还有整个西天佛界,都要跟着脸上无光。
“悟空,”唐僧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孙悟空,“这事非同小可。若是悟能真在云栈洞闯了祸,或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搅弄风云,影响了仙佛两界的关系,到时候连佛祖那里,我也不好交代。”他顿了顿,语气恳切,“麻烦你走一趟福陵山云栈洞,一探虚实。看看悟能是不是真在搞小动作,那所谓的‘婚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他刚才还在担心师父让他背经,此刻听到要去凡间,还是去查呆子的事,哪里还有半分犹豫?
他立刻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胸脯,金箍棒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棒身上的金纹在禅房的光线下闪着亮。
“师父您放心!俺老孙这就去!保证把事情查得明明白白!若是那呆子真敢闯祸,俺老孙先替您教训教训他!”
唐僧见他这般积极,忍不住笑了笑,又叮嘱道:“你去了之后,莫要冲动。先看看情况,若是真有天理院的人在,或是有别的妖邪作祟,记得先回来报信,咱们再从长计议。千万别跟天庭的人起冲突,免得伤了仙佛和气。”
“知道啦师父!”孙悟空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从布袋子里摸出个青桃,往案上一放,“师父,这桃是后园刚摘的,您尝尝。俺老孙去去就回,等查完了事儿,再跟您讨蟠桃吃!”
说完,他身子一纵,金影闪过窗户,只留下一句“师父等着俺的消息”,便消失在大雷音寺的云海中了。
唐僧看着案上的青桃,又看了看那卷《三界时报》,轻轻叹了口气。他拿起青桃,擦了擦,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可心头的烦乱却丝毫未减。
福陵山云栈洞,嫦娥,天理院副院长,还有悟能——这几样东西搅在一起,总让他觉得,事情绝不会像报纸上写的那么简单。
而此刻,孙悟空已经腾云驾雾,飞出了西天雷音寺的地界。脚下是翻滚的云海,远处是凡间的炊烟,他吹着风,啃着桃,心情畅快得很。不用背经,还能去凡间转一圈,顺便看看呆子是不是真的闯了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