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陵山的秋意总比别处浓些,漫山的枫红裹着湿雾,把云栈洞外的青石路染得像铺了层碎胭脂。可今儿个这胭脂色里,却混着股异样的热闹——三辆挂着“极乐茶”木牌的马车正堵在洞口,赶车的伙计挽着袖子吆喝,车斗里码得齐整的锡茶罐泛着亮,惹得围上来的人挤破了头。
“慢些慢些!咱这茶可是用广寒宫千年寒桂窨的,喝一口能祛三冬寒,闻一下都能添三分仙气!”
洞前的高台上,一个穿锦缎坎肩的壮汉叉着腰,圆脸上堆着笑,正是这云栈洞的主人猪全能。他左手边的账房先生正扒拉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茶香飘出去老远,账本上的银钱数目红得晃眼。
“猪洞主,少帅,再给我来两罐!上次买的给我家老爷子喝了,夜里咳嗽都轻了!”人群里挤过来个穿绸衫的富商,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钱袋,眼睛直盯着台上那罐贴了“寒桂”二字的样品茶。猪全能笑得眼睛都眯了,伸手接过钱袋掂了掂,高声道:“李老爷爽快!伙计,给李老爷包两罐上好的,再送一小包试饮装——咱这茶,靠的就是广寒宫的名头,错不了!”
这话落进人群,又是一阵哄抢。谁不知道广寒宫的千年寒桂是仙物,寻常仙门都难得一见,如今竟能泡在茶里喝到,就算贵些,也值了。可没人注意到,猪全能转身进洞时,嘴角的笑收了收,眼神扫过洞角那堆泛着普通桂香的干花,眼底掠过丝狡黠。
他这极乐茶,哪来的什么千年寒桂?不过是用福陵山常见的野桂,加了数量不等的罂粟,再故意把茶焙得带点清苦,装出仙物的模样。
可自打他对外宣称“成分源自广寒宫千年寒桂”,这茶的销路就跟坐了云梯似的往上蹿,不过半月,赚的银钱就堆满了洞后的储物间。他摸着账本上的数字,心里美得很——广寒宫远在九天之上,嫦娥仙子素来清冷,哪会管凡间这点小事?
可他忘了,仙凡之间虽隔着重云,却总有消息能飘上去。
广寒宫的月光永远是凉的,泼在白玉阶上,像铺了层碎霜。嫦娥仙子正立在桂树下,指尖轻触着枝头缀着的金桂,那花瓣上还沾着夜露,凉得沁人。可她的眉头却锁着,手里捏着张从凡间递上来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把“极乐茶”“广寒宫千年寒桂”的字眼写得格外清楚。
“仙子,您都站在这儿半个时辰了。”玉兔提着个捣药杵走过来,见嫦娥脸色不好,又把刚捣好的凝神丹递过去,“这凡间的东西,怎么还惹您烦心了?”
嫦娥转过身,月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眉眼间满是愁绪。她把纸条递给玉兔,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你看看吧。福陵山云栈洞的猪全能,用咱们寒桂的名头卖茶,如今凡间都传,极乐茶里有千年寒桂的成分——可咱们的寒桂,连片花瓣都没出过广寒宫。”
玉兔接过纸条,越看耳朵竖得越直,捣药杵“咚”地砸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桌上的药罐都晃了晃:“岂有此理!他这是欺瞒众人,还敢冒用广寒宫的名头!仙子,我这就去福陵山,把他那茶罐全砸了,让他再也不敢胡说!”
“别急。”嫦娥拉住她,指尖的凉意让玉兔稍稍冷静了些,“他既敢这么做,或许有恃无恐。你先去一趟,问问他为何冒用寒桂之名,若他肯停售道歉,此事便也罢了;若他不肯,咱们再另想办法。”
玉兔咬了咬唇,攥紧了捣药杵:“好!我定要问个明白!”
第二日清晨,玉兔就驾着云来到了福陵山。云栈洞外的热闹比昨日更甚,她刚落地,就听见猪全能在高台上吆喝“广寒仙桂,凡人可尝”,气得她耳朵都竖了起来,径直冲上台去。
“猪全能!”玉兔的声音清亮,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猪全能见来的是个穿白衣、带仙气的姑娘,手里还提着根亮晶晶的捣药杵,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堆着笑迎上去:“这位仙子是?不知驾临云栈洞,有何贵干?”
“我你都不认得了?广寒宫的玉兔。”玉兔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怒气,“你这极乐茶,为何宣称用了广寒宫的千年寒桂?我广寒宫何时给过你寒桂?”
周围的人一听“广寒宫”三个字,顿时安静下来,都齐刷刷地看向猪全能。猪全能脸上的笑僵了僵,却很快又缓过来,转身进洞拿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展开在玉兔面前:“仙子莫急,咱们可是有合作协议的。你看,这上面写着‘广寒宫与福陵山云栈洞,愿结友好之约,互通有无,共促仙凡和睦’——这‘互通有无’,不就包括寒桂吗?”
玉兔凑过去一看,那卷轴上的字迹确实有些年头了,可“互通有无”四个字写得模糊,后面连具体的物品都没列。她气得攥紧了捣药杵:“这协议上根本没提寒桂!你这是曲解其意,故意欺瞒!”
“仙子这话就不对了。”猪全能摆了摆手,旁边几个福陵山的伙计立刻附和起来——“是啊仙子,这协议咱们洞主保管了几十年,一直按‘互通有无’来做的!”“之前咱们还帮广寒宫送过草药呢,用点寒桂怎么了?”
这些话听得玉兔火冒三丈,她知道跟这群人辩不出道理,只能咬着牙转身:“你等着!我这就回广寒宫禀报仙子,定不饶你!”
回到广寒宫时,玉兔的气还没消,一见到嫦娥就把事情的经过劈头盖脸说了一遍,连猪全能的嘴脸、伙计们的附和都学了个十足。“仙子,他就是故意算计咱们!那协议根本是模糊不清的,他就是想钻空子!”
嫦娥坐在石凳上,指尖轻轻转着茶杯,眉头锁得更紧了。“我就怕他有这一手。”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