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宴风波后没几日,陈月瑶便被太妃寻了个“思念江南父母”的由头,好言好语地送回了江南陈家。太妃虽疼爱这个侄孙女,但也知她心思活络,留在府中恐再生事端,尤其那日荷宴上的“意外”虽未明说,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月瑶走得心不甘情不愿,临行前看向林晏清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少了陈月瑶上蹿下跳地挑唆,王府后院似乎清静了不少。柳纤云依旧在静心苑“静养”,苏婉茹也恢复了深居简出的才女做派,偶尔递帖子拜访林晏清,也多是谈论些诗词书画,或是送上些自己做的精致小点心,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心结交。
然而,林晏清并未放松警惕。她深知,咬人的狗不叫。陈月瑶那般张扬的固然可恨,但柳纤云和苏婉茹这般隐在暗处的,才更需防备。
果然,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新的流言又如同春天的杂草,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一次,流言的主角依旧是林晏清,内容却更加刁钻恶毒。不再是嘲讽她无才无德,而是暗示她“善妒”、“不能容人”。
“……听说宸王妃手段了得,陈表小姐那般活泼可爱的人儿,硬是被她逼得在王府待不下去,回了江南……”
“可不是嘛!还有那位柳小姐,好好的国公府千金,如今在王府里‘静养’,连门都不出,谁知道是不是也被……”
“啧啧,宸王殿下那般人物,后院却如此凋零,连个子嗣动静都没有,只怕是王妃把持得紧,不许旁人近身呢……”
“我还听说啊,王妃对那些稍有姿色的丫鬟都防范得紧,动不动就打发出府……”
这些流言比之前攻击她“无能”更加阴险,直接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嫉妒成性、打压妾室、阻碍王府开枝散叶的“恶妇”形象。这若传扬开来,不仅坏了她的名声,更会动摇她正妃地位的合法性,甚至可能引来皇室和宗亲的干预。
林晏清听到这些传言时,正在查看田庄送来的春蚕收成报表。她捏着报表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好,真是好得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是想从根子上毁了她!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少不了柳纤云和苏婉茹的手笔。柳纤云惯会装柔弱博同情,最适合散布这种被“正室欺凌”的谣言;而苏婉茹交友广阔,在贵女圈中影响力不小,由她暗中推动,流言才能传播得如此迅速且具有针对性。
“王妃,这些混账话,您别往心里去。”心腹丫鬟愤愤不平地道,“奴婢这就去查,看是哪个碎嘴的在乱嚼舌根!”
林晏清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堵是堵不住的,越堵,传得越凶。”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们想用流言杀我,我偏要活得更好,让这些流言不攻自破!”
她首先加强了对王府内外的管控,尤其是静心苑和与苏府往来的下人,严密监视。同时,她并未因流言而刻意避嫌,反而更加频繁地陪着萧煜出现在各种公开场合,无论是入宫请安,还是参加必要的宴饮,她都表现得落落大方,与萧煜举止亲密,眼神交流间充满了信任与默契。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宸王与王妃鹣鲽情深,并非流言所传的那般。
此外,她借着管理王府产业的名头,更加高调地展示自己的能力。“手工小组”推出了新系列的四季花卉主题编织品,精巧别致,很快风靡京城,连宫里都派人来采买;“饮子铺子”也根据季节推出了新品“薄荷冰饮”,消暑解渴,大受欢迎。她甚至开始着手规划,在京城近郊购置一片山地,尝试引种一些江南的果树和药材,为王府开辟新的财源。
她用实实在在的功绩和能力,向所有人证明,她林晏清的价值,绝不仅仅局限于后宅争宠和生儿育女。
然而,对方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这一日,林晏清正在书房与管事商议购置山地的事宜,太妃身边的嬷嬷突然来请,说是柳小姐病情反复,心情郁结,今日勉强提笔作了一幅画,想请太妃和王妃前去品评,也好宽慰她病中寂寥。
林晏清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倒要看看,柳纤云这“病中”又能作出什么妖来。
她随着嬷嬷来到静心苑。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柳纤云半倚在窗前的软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眼下带着青黑,越发显得弱不禁风。她见到太妃和林晏清,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太妃连忙按住。
“好孩子,快别动!身子要紧!”太妃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柳纤云虚弱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林晏清身上,带着几分怯怯的感激:“劳烦表嫂也来看纤云了……纤云在病中无事,胡乱画了一幅画,想请姑母和表嫂指点一二……”
她示意丫鬟将画作展开。那是一幅水墨荷花图,画工倒是细腻,只是整幅画的基调灰暗压抑,那池中的荷花,虽形态优美,却透着一股孤寂与凋零之感,尤其是画面角落,几片花瓣飘落水中,更添凄清。
太妃看着画,蹙了蹙眉:“这画……意境未免太过萧索了些。纤云啊,你年纪轻轻的,该想些开心的事,画些明媚的景致才是。”
柳纤云闻言,眼圈瞬间就红了,低下头,声音哽咽:“姑母教训的是……只是纤云……纤云每每提笔,想起自身飘零,寄人篱下,前途渺茫……便忍不住……让姑母和表嫂见笑了……”她说着,拿起帕子轻轻拭泪,肩膀微微耸动,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晏清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了。这幅画,哪里是请人品评,分明是柳纤云借画诉“苦”,暗示自己在王府处境艰难,心境悲凉,坐实那些被“正室欺凌”的流言!
太妃果然被她这番作态打动,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傻孩子,说什么寄人篱下!王府就是你的家!有姑母在,谁敢给你委屈受?”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林晏清一眼。
林晏清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走到画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开口道:“柳妹妹画工精湛,这荷花形态勾勒得极好。只是这意境嘛……我倒觉得,妹妹理解得有些偏颇了。”
柳纤云和太妃都看向她。
林晏清指着画中那几片飘落的花瓣,从容道:“荷花凋零,花瓣落入淤泥,看似凄惨,实则不然。莲藕深埋淤泥之中,汲取养分,方能孕育出来年更加绚烂的荷花。此乃‘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之理。凋零并非终结,而是新生与希望的开始。妹妹年纪尚轻,未来可期,何必执着于一时之境遇,徒增伤感?更应如这莲藕一般,于困境中积蓄力量,静待花开才是。”
她这一番话,引经据典(改编自龚自珍诗句,但此时代并无此人),既巧妙地化解了画中萧索意境带来的负面影响,将“凋零”解读为“孕育新生”,又暗讽柳纤云只会自怜自艾,不懂逆境奋起的道理,还顺势敲打她,让她“静待花开”,别整天想着搞小动作。
柳纤云被她这番话说得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本想借画卖惨,博取太妃同情,给林晏清上眼药,没想到反被对方抓住画中意象,一番义正辞严的“教导”,显得自己格局太小,心思阴暗。
太妃听了,也觉得林晏清说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安平说得是!纤云啊,你表嫂见识不凡,你该多听听她的劝解。年纪轻轻的,整日伤春悲秋像什么样子!”
柳纤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能低下头,弱弱地应了声:“是……纤云受教了……”
这一次借画生事的企图,再次被林晏清轻松化解。
然而,林晏清知道,柳纤云和苏婉茹绝不会就此收手。流言仍在继续,只要她们人在王府,这后院的硝烟就不会停止。她必须想办法,彻底清除这些隐患,否则永无宁日。只是,该如何做,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授人以柄,不惹得太妃和萧煜为难?这需要好好筹谋一番。
就在林晏清苦思对策之际,苏婉茹那边,又有了新的动作。这一次,她将目光投向了王府之外,试图借助外力,给林晏清制造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