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地脉阳气,布‘伏羲八卦阵’!”
林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阴风怒号、尸吼震天的乱葬岗中清晰响起。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身前悬浮的惊蛰剑中。那柄通体流转着细密紫色电芒的本命法剑,此刻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尖朝下,缓缓旋转。
随着林九脚踏玄奥的八卦方位,口中晦涩古老的咒文在夜空中回荡,一股浑厚、温暖、充满生机的气息,开始从脚下冰冷潮湿的大地深处被缓缓引动。丝丝缕缕,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汇聚而来。
“云道友,白师妹,为我护法!”林九沉声喝道。
“明白!”云中鹤与白流苏齐声应道,一左一右护在林九身前,剑光霍霍,将不断扑上来的行尸斩退。云中鹤的“镇岳剑”青光吞吐,剑气凌厉,专削行尸关节要害。白流苏的离火玉心剑赤芒流转,灼热的剑气扫过,行尸身上立刻腾起黑烟,发出焦臭。
“秋生,你们三个,守住外围,清理杂鱼!”林九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师父!”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人背靠一块巨大的残碑,鼓起勇气。李秋生和张晓光挥舞着桃木剑,剑尖上贴着驱邪符,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符光闪烁,勉强逼退靠近的行尸。王文才则手忙脚乱地从布袋里掏出一把把糯米,看也不看就往外撒。
“哎哟!文才!你撒我眼睛里了!”张晓光正奋力刺退一具扑来的行尸,冷不防被一把糯米糊了眼睛,顿时痛叫起来。
“啊?对不住对不住!”王文才连忙道歉,手一抖,又一把糯米撒偏了方向,正好撒在一具刚爬起来的行尸脸上。那行尸被阳气十足的糯米灼得“滋滋”作响,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嚎叫,胡乱挥舞着手臂,差点把旁边另一具行尸绊倒。
“哈哈哈!文才你这‘撒豆成兵’练得不错啊!专打自己人!”李秋生一边用桃木剑格开一具行尸的爪子,一边还不忘调侃。
“去你的!我这是…这是无差别攻击!懂不懂!”王文才脸一红,梗着脖子辩解,手底下却更乱了。
就在三个徒弟手忙脚乱、互相埋怨着抵挡外围行尸时,林九那边的阵法已初具规模。
嗡——!
惊蛰剑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剑身上的紫色电芒暴涨,如同一条条细小的雷蛇在剑身游走!以惊蛰剑为中心,一个直径约三丈的、由纯粹紫色电光勾勒出的巨大八卦虚影,骤然浮现在林九脚下!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光芒流转,散发出浩瀚、威严、至阳至刚的气息!
八卦虚影出现的瞬间,整个乱葬岗弥漫的浓重尸气和怨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冰雪消融般被逼退、净化!那些正疯狂扑向林九的普通行尸,一触碰到八卦虚影边缘流转的电光,立刻浑身抽搐,冒出大量黑烟,惨叫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显然是被瞬间净化了尸气,彻底“死”去。
“吼——!”
处于八卦阵中心位置的铜甲尸,感受最为强烈!那浩瀚的阳气如同无形的熔炉,将它包裹其中,让它浑身覆盖的青铜甲胄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缕缕青烟!它那空洞眼眶中的两点幽绿火焰剧烈跳动,显示出极度的痛苦和暴怒!
“嗬!”铜甲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臂猛地张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阴寒的灰黑色尸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它体内喷涌而出,试图对抗八卦阵的压制!尸气与八卦阵的紫色电光激烈碰撞,发出“噼啪”爆响,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然而,八卦阵引动的是大地深处源源不绝的阳气,岂是它一具僵尸的尸气所能抗衡?紫色的八卦虚影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便再次稳固下来,并且光芒越来越盛!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伏羲八卦,镇邪诛魔!敕!”林九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他双手结印,向前猛地一指!
轰隆隆!
八卦阵图骤然光芒大放!八个卦象仿佛活了过来!乾卦位射出一道炽白雷霆!坤卦位涌出厚重黄光!震卦位雷声轰鸣!巽卦位狂风呼啸!坎卦位水汽弥漫!离卦位烈焰升腾!艮卦位山岳虚影!兑卦位泽气沼沼!
八种代表着天地自然伟力的能量,在八卦阵的统御下,化作八道颜色各异的光柱,如同八条咆哮的巨龙,从四面八方狠狠轰向阵中心的铜甲尸!
“吼——!!!”
铜甲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它疯狂地咆哮着,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周身尸气催发到极致,试图硬抗这八卦合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八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几乎同时爆发!八色光芒瞬间将铜甲尸的身影彻底吞没!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开来,将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周围的坟丘如同纸糊般被掀飞,碎石泥土漫天飞溅!
云中鹤、白流苏以及三个徒弟都被这恐怖的威势逼得连连后退,不得不运功护住自身。
光芒足足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散去。
只见八卦阵中心,铜甲尸依旧站立着,但模样凄惨无比!它身上那套残破的青铜甲胄,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许多地方甚至被轰碎,露出了里面焦黑干瘪的皮肉,不少地方还在冒着黑烟。它双臂的臂甲更是碎裂大半,露出里面同样焦黑、如同枯枝般的手臂。它那光秃秃的头顶和脸上,也布满了焦痕,一只眼眶中的幽绿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眼窝,另一只眼眶中的火焰也黯淡了许多,跳动得极其微弱。
它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连站立都变得困难。那狂暴不可一世的气势,此刻荡然无存。
“师父!行了,搞定!”李秋生惊喜地叫道。
林九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见汗,显然催动这伏羲八卦阵消耗极大。但他眼神依旧锐利,盯着阵中摇摇欲坠的铜甲尸,沉声道:“趁它病,要它命!云道友,白师妹,助我彻底镇压它!”
“好!”云中鹤应声而动,手中镇岳剑青光暴涨,剑尖直指铜甲尸咽喉要害!白流苏离火玉心剑赤芒再起,剑锋直刺铜甲尸心窝!
然而,就在两人剑光即将及体的瞬间,那看似重伤垂死的铜甲尸,仅剩的那只幽绿眼瞳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凶戾的光芒!
“嗬!”它发出一声低沉却充满不甘的嘶吼,猛地一低头,用那颗光秃秃、布满焦痕的脑袋,狠狠撞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地面被它撞出一个浅坑!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波动,以它撞击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八卦阵的封锁,没入地下深处,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铜甲尸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倒地,彻底不动了。它身上残存的尸气也迅速消散,只剩下焦黑残破的躯壳。
云中鹤和白流苏的剑停在半空,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它刚才…做了什么?”白流苏秀眉微蹙。
“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云中鹤不确定地说道,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铜甲尸的残骸,尤其是它用头撞击地面的位置,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林九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彻底失去生机的铜甲尸,眉头紧锁:“此地不宜久留。这铜甲尸虽除,但此地怨气尸气太重,又经此一战,恐生变故。而且,它最后那一下…总觉得有些蹊跷。”
他环顾四周,经过八卦阵的净化,乱葬岗的尸气和怨气消散了大半,那些被唤醒的行尸也大多被净化或重新沉寂。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焦糊和腐臭的味道,月光下的坟丘显得更加破败凄凉。
“师父,那这大块头怎么办?”王文才指着地上焦黑的铜甲尸问道,“总不能就扔这儿吧?万一它又爬起来…”
“带回去!”林九果断道,“此獠非同小可,需带回义庄,以符咒法阵彻底封印,再寻良辰吉日,引天雷地火将其彻底焚毁,方能永绝后患!”
“带…带回去?”张晓光看着那比常人高出两个头、浑身焦黑、散发着恶臭的铜甲尸,脸都绿了,“师父,这…这怎么带啊?抬回去吗?”
“抬?你想累死我们啊!”李秋生翻了个白眼,“师父肯定有办法!”
林九没理会徒弟们的嘀咕,对云中鹤和白流苏道:“云道友,白师妹,劳烦二位警戒四周。秋生,文才,晓光,把墨斗线都拿出来!”
“是!”三个徒弟连忙从包裹里翻出墨斗。
林九走到铜甲尸旁,从怀中取出一叠特制的、绘制着复杂镇尸符文的宽大黄色符纸。他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为引,迅速在符纸上勾勒出最后的符文,然后一张张地贴在铜甲尸的额头、胸口、后背以及四肢关节处。每贴一张,铜甲尸残躯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阴气便消散一分。
贴完符箓,林九接过李秋生递来的墨斗,对三个徒弟道:“用墨斗线,把它给我捆结实了!像裹粽子一样裹起来!记住,墨线要弹得密,弹得紧!一丝缝隙都不能留!”
“裹…裹粽子?”王文才看着地上那庞然大物,咽了口唾沫。
“少废话!快动手!”李秋生倒是干劲十足,拿起墨斗线的一端就绕到铜甲尸脚边,“晓光,你绕那边!文才,你负责弹线!”
三个徒弟围着铜甲尸忙活起来。墨斗线浸染了朱砂和公鸡血,饱含阳气,是束缚僵尸的利器。他们学着林九平时弹墨线封棺的样子,将墨斗线一圈圈地缠绕在铜甲尸身上。
“哎哟!轻点!你勒到我手了!”张晓光抱怨道。
“谁让你手放那儿了!往边上挪挪!”李秋生没好气地说。
“这大家伙身上怎么这么硬?硌得我手疼!”王文才一边弹线一边龇牙咧嘴。
“废话!它穿着铁甲呢!你以为是你家炕头啊!”李秋生怼道。
“师父,这线够不够长啊?我感觉快用完了!”张晓光看着手里越来越短的墨斗线。
“我这儿还有!”王文才连忙把自己的墨斗线递过去。
“弹密点!再密点!别偷懒!”林九在一旁监督指挥。
三个徒弟七手八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光了带来的所有墨斗线,将铜甲尸从头到脚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大粽子”,只留下一个贴满符箓的脑袋露在外面。
“师父…好了!”李秋生抹了把汗,看着地上那个巨大的“线团”,又看看自己磨得发红的手掌,嘀咕道:“这可比抬回去累多了…”
林九检查了一遍,确认墨线缠绕紧密,符箓稳固,这才点点头。他走到铜甲尸头部位置,再次掐诀念咒,最后取出一张最大的镇尸符,覆盖在它额头的符箓之上,以指为笔,凌空虚画了一个复杂的封禁符文。
“好了。”林九直起身,对云中鹤和白流苏道,“此獠已被暂时封禁,尸气不外泄,可安全搬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林道友所言极是。”云中鹤点头赞同。
一行人不再耽搁,由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人轮流拖着那个沉重的“大线团”,林九、云中鹤、白流苏在前方开路并警戒,迅速离开了这片阴森恐怖的乱葬岗。
当他们拖着铜甲尸回到清水镇边缘时,天色已经蒙蒙亮。早起的镇民看到他们一行人,尤其是看到地上那个被墨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贴满黄符的焦黑脑袋的“怪东西”时,都吓得远远躲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是昨晚住店的那几位道长!”
“天哪!他们拖的是什么?妖怪吗?”
“那脑袋…好吓人!黑乎乎的,还贴着符!”
“听说他们昨晚去了西边的乱葬岗…难道真把将军冢里的东西弄出来了?”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林九等人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径直回到有间客栈。掌柜老头看到他们拖着这么个东西回来,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道…道长…这…这是…”掌柜指着地上的“大线团”,声音发颤。
“掌柜的莫怕。”林九安抚道,“此乃为祸一方的邪物,已被我等降服封禁。劳烦给我们准备一辆结实的板车,再寻些坚韧的麻绳来。”
掌柜哪敢多问,连忙哆哆嗦嗦地吩咐伙计去准备。
很快,一辆破旧的板车被推了过来。林九指挥着徒弟们,将裹成粽子的铜甲尸费力地抬上车,又用粗麻绳将其牢牢固定在板车上。
“师父,咱们真要拉着这玩意儿回义庄啊?”王文才看着板车上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物”,苦着脸问,“这一路回去,怕是要吓坏不少人…”
“不然呢?留在这里祸害百姓?”林九瞪了他一眼,“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吓到人总比害死人强。走吧,尽早赶路。”
林九结了房钱,又多给了掌柜一些银钱作为补偿和封口费。一行人不再停留,由李秋生和张晓光在前面拉车,王文才在后面推,林九、云中鹤、白流苏则跟在车旁护卫,拉着这辆载着“西域将军”的板车,在清水镇百姓惊恐又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出镇子,踏上了返回青牛镇义庄的归途。
清晨的阳光洒在官道上,却驱不散板车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三个徒弟累得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我说…秋生,晓光,你们俩倒是使点劲啊!怎么光我一个人在后面推?”王文才在后面抱怨。
“废话!你在后面推当然轻松!我们在前面拉才费劲呢!”李秋生头也不回地怼道。
“就是!这大家伙死沉死沉的!文才你少说风凉话!”张晓光也附和。
“嘿!你们两个…”
听着徒弟们熟悉的斗嘴声,林九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回头望了一眼清水镇的方向,又看了看板车上那被墨线包裹的铜甲尸,眉头却并未舒展。
那铜甲尸最后撞击地面传递出的微弱波动,如同一个不祥的阴影,萦绕在他心头。这将军冢之事,恐怕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