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生那声撕心裂肺的“人头”刚喊出口,林九心头便是一沉。坏了!
那三个原本低头蹒跚、肩挑黑布筐的“人”,在李秋生尖叫的瞬间,齐刷刷地停住了脚步。动作僵硬得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扯住。他们缓缓地、极其滞涩地转过身来。
浓雾似乎在他们转身时被搅动了一下,露出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连眼珠都像是蒙了一层灰翳,浑浊无光,直勾勾地“望”向瘫软在地的李秋生,以及他身后同样惊骇欲绝的林九一行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浓雾无声流淌的冰冷触感。
“跑!”林九一声暴喝,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死寂!他一把抄起瘫软的李秋生,像拎小鸡般夹在腋下,转身便朝着来路狂奔!
白流苏反应更快,在林九出声的同时,素手一扬,那条乾坤红菱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却不是攻敌,而是闪电般卷住了离她稍近、还在发愣的王文才和张晓光的腰身,猛地一拽!两人猝不及防,惊呼着被一股大力带得离地而起,踉跄着被红菱拖着向前冲去。
那三个挑着“人头筐”的怪人,在林九他们转身狂奔的刹那,动了!
没有咆哮,没有嘶吼,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咔咔”声。他们迈开步子,动作依旧僵硬,但速度却快得诡异!沉重的黑布筐在他们肩上纹丝不动,仿佛没有重量,而他们每一步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擂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迅速逼近!
“我的娘啊!追上来了!追上来了!”被林九夹在腋下的李秋生,脸朝后,正好看到那三个面无表情、越追越近的怪影,吓得魂飞魄散,手脚乱蹬,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闭嘴!抱紧!”林九低吼一声,脚下发力,速度再提三分。他常年奔走,脚力非凡,此刻全力施为,竟在浓雾中带起一阵疾风。
白流苏一手拽着红菱,拖着王文才和张晓光,身法同样轻盈迅捷,素白的衣裙在灰雾中飘飞,如同惊鸿。她不时回头瞥一眼,清冷的眸子中寒光闪烁。那三个怪人速度虽快,但动作僵硬,转折间略显笨拙,一时竟未能追上。
“师姑!他们……他们筐里……”张晓光被红菱拖着,颠簸得七荤八素,还不忘惊恐地回头张望。
“莫看!莫想!”白流苏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守住心神!跑!”
王文才倒是憋着一股劲,虽然被拖得狼狈,嘴里还不忘嚷嚷:“晓光!别回头!听师姑的!就当……就当后面是三条追债的疯狗!”
三人夺路狂奔,慌不择路。浓雾遮蔽了方向,只凭感觉朝着远离那株恐怖枯藤和诡异古槐的方向逃窜。身后的“咚!咚!”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而且似乎……越来越近了!
“师父!前面……前面没路了!”跑在最前面的王文才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
林九心头一凛,急刹脚步。只见前方雾气翻滚,赫然是一堵爬满枯藤的青砖高墙!他们竟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胡同口响起,三个挑着黑布筐的怪人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浓雾中缓缓浮现,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他们停下脚步,灰白的眼珠毫无生气地“盯”着被逼入绝境的五人。
李秋生吓得浑身筛糠,牙齿咯咯作响。王文才和张晓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惨白如纸,绝望地看着那三个步步逼近的恐怖身影。
林九将李秋生放下,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逼近的怪人,又迅速瞥了一眼周围环境。高墙,死路,无处可逃!他手指悄然探入怀中,捏住了几张冰凉的符纸。
白流苏收回红菱,手腕一抖,红菱如同灵蛇般盘绕在她小臂上,末端垂落,无风自动。她站在林九身侧,气息沉凝,目光紧紧锁定最前面那个怪人肩上微微晃动的黑布筐。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在湿滑表面拖行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
林九和白流苏同时心头一动,眼角余光迅速扫向声音来源——是胡同深处,那堵高墙的墙角阴影里!
那里,地面似乎有些不同。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更多湿漉漉的深色水渍,汇聚成一小片浅浅的水洼。水洼边缘,靠近墙根的地方,隐约有一个……被半截残破木板虚掩着的洞口?那“哗啦”声,似乎就是从木板后面传来的。
“师父!墙根……墙根好像有个洞!”张晓光眼尖,也发现了异常,声音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颤抖。
“咚!”堵在胡同口的三个怪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动作齐齐一顿,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竟也朝着墙根那个洞口“望”去。
机会!
林九和白流苏何等默契,几乎在怪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同时动了!
“走!”林九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率先冲向墙根!白流苏红菱一卷,再次卷住三个徒弟,紧随其后!
三个怪人似乎反应过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野兽喉咙里滚动的“嗬嗬”声,僵硬地迈步追来!
林九冲到墙根,一脚踢开那块腐朽的破木板!下面果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狗洞!洞口黑黢黢的,一股浓烈的、带着淤泥和水草腐败气息的阴湿寒气扑面而来!
“快!钻进去!”林九不容置疑地命令,一把将还在发懵的李秋生按向洞口!
“师……师父!里面……里面是什么啊?”李秋生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恶臭的黑洞,吓得魂不附体。
“管他是什么!总比被后面那仨‘货郎’做成‘货’强!”王文才急得跳脚,也顾不上害怕了,连推带搡地把李秋生往洞里塞,“快进去!磨蹭啥!”
张晓光也反应过来,帮着王文才把哭爹喊娘的李秋生硬塞进了狗洞。
“嗬!”怪人沉重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林九反手一甩,几张黄符脱手飞出,并非打向怪人,而是射向洞口上方和两侧的墙壁!
“噗噗噗!”符纸贴在湿滑长满苔藓的青砖上,瞬间燃起微弱的火光,一股带着硫磺气息的青烟弥漫开来,暂时阻隔了怪人的视线和脚步。
“师妹!”林九看向白流苏。
白流苏会意,红菱一收,将王文才和张晓光推向洞口:“你们先走!”
王文才和张晓光不敢犹豫,一前一后,手脚并用地钻进了那散发着恶臭的狗洞。
此时,符纸燃起的青烟被一股阴风吹散,三个挑着人头筐的怪人已经冲到了近前,灰白的眼珠死死盯住林九和白流苏,干瘪的嘴唇似乎咧开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走!”林九低喝,与白流苏几乎同时矮身,闪电般钻入了那狭窄的洞口!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刹那,一只枯槁、布满青灰色尸斑的手,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抓向洞口!却只抓到了一把潮湿的苔藓和冰冷的砖石。
“嗬……”怪人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鸣。
……
狗洞内狭窄、低矮,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淤泥和腐水气味。林九和白流苏一前一后,在几乎只能匍匐前进的通道里快速爬行。脚下是粘稠湿滑的淤泥,头顶和两侧是冰冷粗糙的砖石,不断有冰冷的水滴从上方缝隙滴落。
前方传来李秋生压抑的抽泣声和王文才、张晓光粗重的喘息声。
爬行了约莫十几丈,前方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
“师父!师姑!前面……前面好像有光!”王文才的声音带着惊喜传来。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很快,爬出了狭窄的狗洞,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钻到了一处……废弃的庭院里。
庭院不大,杂草丛生,残破的假山石半埋在荒草中,几间厢房的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中央,一口巨大的石井!
井口由青石垒砌,高出地面尺许,上面盖着一块布满裂纹的巨大石板,但石板并未盖严实,露出了一道黑黢黢的缝隙。那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和水草腐败的阴湿寒气,正是从这井口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刚才在狗洞里听到的“哗啦”声,似乎也源自于此。
“我的天……这……这是哪啊?”李秋生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四周。
“管它是哪!总算甩掉那三个瘟神了!”王文才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气,抹了把脸上的泥水。
张晓光则警惕地盯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井,小声道:“师父,师姑,这井……感觉不太对劲。石碑上不是说‘镇西枯井,莫近莫窥’吗?咱们这算不算……”
他话没说完,林九和白流苏已经走到了井边。两人脸色凝重,都感受到了井中散发出的强烈阴气。
林九蹲下身,仔细查看井口石板上深刻的纹路,那并非自然裂纹,而是一些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侵蚀殆尽的符咒痕迹。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青石上摩挲了一下,指尖沾染了一层滑腻的深绿色苔藓。
“这井……被封印过。”林九沉声道,眉头紧锁,“但封印已经失效很久了。”
白流苏站在井边,侧耳倾听。井口缝隙中,除了那股阴寒之气,似乎还隐隐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石壁的“沙沙”声,若有若无,却听得人头皮发麻。
“井里有东西。”白流苏的声音清冷依旧,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瘫坐在地的李秋生,大概是惊吓过度又爬了狗洞,口渴难耐,看到庭院角落一个破瓦罐里积着些雨水,便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捧起水就要喝。
“别喝!”林九厉声喝止!
李秋生吓得手一抖,瓦罐里的水泼了一身。
“师……师父?”李秋生茫然又委屈。
“此地诡异,不明之水,焉能入口?”林九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瓦罐里浑浊的雨水,又抬头看了看被浓雾遮蔽的天空,“何况,这水……”
他话未说完,只见李秋生刚才捧水的手掌,接触过雨水的地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片细密的红疹,又痒又痛!
“哎哟!我的手!”李秋生痛呼起来,拼命甩着手。
“是瘴水!”白流苏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的药粉,迅速洒在李秋生起红疹的手掌上。药粉沾上皮肤,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白烟,李秋生的痛呼声才渐渐平息,但手掌依旧红肿。
“此地一草一木,一水一气,皆不可轻信。”林九看着徒弟红肿的手掌,又瞥了一眼那口散发着寒气的古井,心中警兆更甚。石碑上的规则,“莫近枯井”、“莫贪便宜”,绝非虚言!
“师父,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文才看着四周荒凉的庭院和那口邪门的井,只觉得浑身发冷,“这院子……感觉比外面还瘆得慌。”
林九环顾四周,庭院只有他们进来的那个狗洞一个出口,院墙高耸,爬满枯藤。他走到一扇破败的厢房门前,轻轻一推。
“吱呀——”腐朽的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些破烂的家具残骸和厚厚的蛛网。
“暂且在此躲避,恢复体力。”林九沉声道,“晓光,文才,找些能用的木料,把门顶住。秋生,你待在中间,莫要乱动。”
三个徒弟连忙依言行事。王文才和张晓光在厢房里翻找,弄来几根还算结实的破门栓,将进来的那扇破门死死顶住。李秋生则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红肿的手,可怜巴巴地不敢再碰任何东西。
林九和白流苏站在窗边,窗纸早已破烂,警惕地注视着庭院和那口古井。井口缝隙中涌出的寒气似乎更浓了些,那股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时间在死寂和紧张中缓慢流逝。浓雾依旧,天色昏暗不明,无法判断时辰。
突然,一直盯着古井的白流苏眼神一凝!
只见井口那道黑黢黢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水波,也不是气泡。而是一抹……极其黯淡的、湿漉漉的……反光?像是什么滑腻的东西,在缝隙边缘极其缓慢地……探了一下?
白流苏不动声色,手指在袖中轻轻勾住了乾坤红菱的末端。
林九也察觉到了异常,目光如电,锁定了井口缝隙。
那抹湿漉漉的反光缩了回去,井口恢复了黑暗。但仅仅过了几个呼吸——
“哗啦……”
一声清晰的水响从井中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紧接着,一只湿淋淋的、呈现出一种不祥青白色泽的手掌,猛地从井口缝隙中伸了出来!五指箕张,指甲乌黑尖长,死死地抠住了井口边缘冰冷的青石!
那手掌的皮肤肿胀发白,布满褶皱,仿佛在水中浸泡了无数岁月,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啊——!”李秋生第一个看到,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后缩去,撞翻了墙角一个破陶罐,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王文才和张晓光也看到了那只从井里伸出来的鬼手,吓得头皮炸裂,腿脚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林九瞳孔骤缩,反手已从背后抽出了他那柄从不离身的桃木剑!剑身古朴,刻满符文,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有微光流转。
白流苏手腕一抖,乾坤红菱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红芒隐现。
那只青白色的鬼手,抠着井沿,似乎在用力,要将整个身体从狭窄的缝隙中拖拽出来!井口沉重的石板,竟被它抠得微微晃动,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更让人心胆俱寒的是,随着那鬼手的动作,井口缝隙里,似乎还传来一阵阵低沉、压抑、充满无尽怨毒的……呜咽声?如同无数冤魂在井底深处哀嚎!
厢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如同冰窖!
“师……师父……它……它要出来了!”张晓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抓住旁边王文才的胳膊。
林九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鹰隼,桃木剑斜指井口,沉声喝道:“何方妖孽!胆敢作祟!”
他话音未落,那井口的青石板猛地向上一掀!
“砰!”
石板被一股巨力掀开,翻滚着砸在旁边的荒草丛中!
浓烈到极致的腐臭气息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井口黑洞洞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肿胀发白的“人”,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手脚并用地从井口往外爬!它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有湿漉漉的长发黏在青白色的皮肤上,身上似乎还缠绕着水草和淤泥,不断滴落着腥臭的黑水!
“水……水鬼!”李秋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王文才和张晓光也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躲到林九和白流苏身后,牙齿咯咯打颤。
那水鬼似乎被李秋生的尖叫刺激到,猛地抬起头!
一张被水泡得浮肿溃烂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五官扭曲变形,眼窝处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唇外翻,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朝着离井口最近的林九扑了过来!带起一股腥风恶浪!
“孽障!”林九怒喝一声,不退反进,桃木剑挽起一道黄光,带着破邪之力,直刺水鬼心口!
与此同时,白流苏手腕一抖,乾坤红菱如同赤色闪电,后发先至,瞬间缠住了水鬼抓向林九的鬼爪!
桃木剑刺中水鬼胸膛,却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如同刺入败革!那水鬼只是身体晃了晃,竟似毫无痛觉,另一只鬼爪依旧抓向林九面门!
林九心头一凛,这水鬼怨气之深,已成气候!桃木剑的破邪之力竟被它身上浓重的怨煞之气抵消了大半!
他脚下急退,同时左手捏诀,口中疾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一张黄符脱手飞出,打在鬼爪之上!
“嗤啦!”
符纸燃起一团火光,鬼爪上冒起一股青烟,发出一股焦臭味。水鬼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攻势稍缓。
白流苏的红菱骤然收紧!红芒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勒住水鬼的手臂!
“嗷——!”水鬼发出更加痛苦的嚎叫,疯狂挣扎,黑水四溅!
林九抓住机会,桃木剑再次刺出,这一次直指水鬼眉心!那里是阴煞之气汇聚之所!
眼看桃木剑就要刺中,那水鬼猛地张开溃烂的大嘴,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黑水,如同箭矢般喷向林九!
林九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险险避开。黑水喷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青砖竟被蚀出一个小坑!
“小心!是尸水!”林九厉声提醒。
白流苏见状,清叱一声,手腕猛地一抖!缠绕在水鬼手臂上的乾坤红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至阳至刚的灵力顺着红菱汹涌而出!
“啊——!”水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被红菱缠住的手臂竟在红光中迅速变得焦黑、萎缩!它猛地一挣,竟硬生生扯断了自己那条被红菱灼烧的手臂!断臂处黑血喷涌,它则借力向后一跃,噗通一声,重新跳回了那深不见底的古井之中!
井口只剩下断臂落地的“啪嗒”声,和一圈圈荡漾开来的黑色涟漪,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腐臭。
庭院里死寂一片,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林九和白流苏站在井边,警惕地盯着那黑洞洞的井口。桃木剑剑尖低垂,红菱依旧盘绕在白流苏臂上,红光未散。
“它……它跑了?”王文才哆哆嗦嗦地从林九身后探出头。
“跑回老巢了。”林九沉声道,脸色并未放松,“此獠怨气深重,已成精魄,断臂之伤只能暂时逼退它。”
他走到井边,看着那截还在微微抽搐的焦黑断臂,以及井口边缘残留的湿漉漉抓痕和黑水,眉头紧锁。这口井,恐怕不止一个水鬼那么简单。
“师姑……你的红菱……”张晓光看着白流苏手臂上光芒渐渐敛去的红菱,眼中满是敬畏。
白流苏轻轻抚过红菱,那灼烧水鬼留下的焦黑痕迹竟缓缓褪去,恢复如初。她看向林九:“师兄,此地不宜久留。那水鬼虽退,但恐引来更多邪祟。”
林九点头,目光扫过昏迷的李秋生和惊魂未定的两个徒弟:“走!离开这院子!”
他走到墙角,一把扛起昏迷的李秋生。王文才和张晓光连忙跟上。
四人再次来到那堵将他们逼入此地的青砖高墙下。墙高近丈,爬满滑腻的枯藤。
“师父……这……这怎么上去啊?”王文才看着高墙,傻了眼。
林九将李秋生放下,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分别贴在王文才、张晓光和自己身上。
“此乃‘轻身符’,可暂借一丝风力。文才,晓光,你们先上,在墙头接应秋生!”林九沉声道。
王文才和张晓光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两人对视一眼,一咬牙,抓住墙上的枯藤,手脚并用,竟真的比平时敏捷许多,蹭蹭几下就爬上了墙头。
“师姑!师父!快上来!”王文才趴在墙头喊道。
林九将昏迷的李秋生抱起,用力向上一抛!墙头的王文才和张晓光连忙伸手接住。
“师妹!”林九看向白流苏。
白流苏微微颔首,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姿轻盈如燕,红菱在墙头一搭一借,人已翩然落在墙外。
林九紧随其后,抓住枯藤,几下攀上墙头,翻身跃下。
墙外依旧是浓雾弥漫,但似乎已非来时那条死胡同。他们落在一条稍显宽阔、但同样寂静无人的青石板路上。
“总算出来了……”王文才和张晓光把李秋生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林九和白流苏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雾气稍淡了些,隐约能看到道路两旁是连绵的低矮屋舍,门窗紧闭。
“师父,你看那边!”张晓光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
只见路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样式与他们进镇时在东头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众人连忙走近。石碑上同样刻着八行血字,内容却让他们心头一凉:
一、晨钟为号,即刻离镇。
二、夜宿客栈,莫问莫窥。
三、镇西古槐,敬而远之。
四、镇东枯井,莫近莫窥。
五、雾中偶遇,莫信人言。
六、檐下滴水,莫饮莫尝。
七、子时闭目,莫视月光。
八、循规蹈矩,或可生还。
“镇东枯井?!”王文才失声叫道,“师父!刚才那口井……是镇东枯井!石碑上……石碑上也有这条!”
林九和白流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刚刚逃离的,正是规则中明令禁止靠近的“镇东枯井”!而且,他们还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更让他们遍体生寒的是,石碑上的第七条规则,是全新的!
“子时闭目,莫视月光……”张晓光喃喃念道,声音发颤,“这……这又是什么意思?这鬼地方……难道还有月亮?”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每个人的心头。这诡异的鬼镇,规则并非一成不变!它似乎在……自行演化?或者说,随着他们的“触犯”,更深的禁忌正在显现?
林九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新出现的第七条规则,又缓缓抬头,望向那被浓雾彻底遮蔽、根本不可能看见的天空。子时……月光……
这镇子,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