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之上,死寂被彻底撕裂。
伊邪那美辉月姬那张苍白绝艳的脸上,再无半分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触怒的、源自九幽深处的冰冷杀意。她那双化作幽暗漩涡的眼眸,仿佛连通着无间地狱,倒映着血海尸山,亡魂哀嚎。她抬起的手指,指尖凝聚的那一点深邃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无声地旋转、坍缩,仿佛要将周围的光线、声音,乃至空间都吞噬进去。
“亵渎黄泉…罪无可赦…”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刮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难以言喻的恐惧。
“小心!她要动真格的了!”李太白强压翻腾的气血,铁剑横在身前,金光虽黯淡,剑意却愈发凝练不屈。他深知,此刻任何退缩都是死路一条。
“阿弥陀佛…黄泉怒涛…非人力可挡…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马菩提盘膝而坐,双手艰难地合十,残存的佛光在他周身明灭不定,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却固执地燃烧着,试图为众人撑开一方微小的净土。
辉月姬指尖的黑暗猛地膨胀!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无声无息的、粘稠如墨的黑色光束,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瞬间撕裂了空间,朝着刚刚炸毁怨气核心、立足未稳的林九、白流苏和郑三胖三人激射而去!光束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冰面瞬间焦黑、融化、塌陷!
“九哥!”白流苏脸色煞白,乾坤红菱本能地卷向林九,想将他拉开。
“躲不开!”林九瞳孔骤缩,那黑光的速度和威压,远超之前任何攻击!他猛地将白流苏和旁边的郑三胖狠狠向后一推,同时血煞桃木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紫电光芒,剑身嗡鸣欲裂,他双手持剑,不退反进,竟是要硬撼这毁灭一击!
“师父!”三个徒弟目眦欲裂。
“林道长!”郑三胖被推得踉跄,离火葫芦口烈焰喷涌,却根本追不上那黑光的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疾!”
一声清喝响起!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黑光与林九之间!是瞎子剑客赵胜!他根本看不见那毁天灭地的黑光,却能感知到那纯粹到极致的死亡气息锁定在林九身上。他没有丝毫犹豫,腰间长刀瞬间出鞘,不是一把,而是三把!三柄长刀在他身前交错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网,刀光雪亮,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意志!
嗤——!
黑光撞上刀网!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赵胜浑身剧震,三柄精钢长刀如同被投入王水的铁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变黑、寸寸断裂!那恐怖的黑暗力量透过断裂的刀身,狠狠冲击在他身上!
“噗!”赵胜如遭重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重重砸在冰面上,滑出老远,生死不知。他手中的刀柄,只剩下焦黑的残片。
“赵兄!”林九肝胆俱裂,赵胜以凡人之躯,硬生生为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虽然刀碎人伤,但终究是削弱了黑光的部分威力。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林九双目赤红,血煞桃木剑带着他全身的法力与愤怒,紫电化作一道咆哮的雷龙,狠狠撞上残余的黑光!
轰隆!!!
这一次,是震耳欲聋的巨响!紫电与黑光猛烈碰撞、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坚硬的玄冰如同纸片般被掀起、粉碎!林九闷哼一声,虎口崩裂,血煞桃木剑脱手飞出,他整个人也被掀飞出去,被白流苏的红菱险险卷住。
“咳咳…”林九嘴角溢血,体内法力几乎被抽空。
而辉月姬,似乎也因为这一击的消耗,指尖的黑暗略微黯淡,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倒地的赵胜和狼狈的林九,那漩涡般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那并非怜悯,更像是某种被触动的、深埋于无尽死寂之下的……痛楚?
“爹!娘!你们看!”郑家乐突然指着被炸开的巨大冰坑惊叫。
只见那深坑底部,并非纯粹的寒冰,而是无数虬结、蠕动的黑色根茎!这些根茎粗壮如蟒,表面覆盖着腐败的粘液,正从冰层深处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某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能量,输送到冰原各处!而在根茎最密集的中心,隐约可见一朵巨大无比、却呈现出枯萎、腐败状态的黑色花苞,紧紧闭合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与死寂气息。这才是整个彼岸花海真正的核心,黄泉之力的源泉!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王文才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黄泉根脉…彼岸母株…”马菩提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物不毁…她力量不绝…”
“毁了它!”李太白眼中厉色一闪,不顾伤势,再次化作剑光,直扑那巨大的腐败花苞!
“拦住他!”辉月姬冰冷的声音响起。她双手再次抬起,这一次,不再是凝聚黑光,而是如同拨动琴弦般,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嗡——!
整个冰原剧烈震动!冰层之下,那些腐败的彼岸花瓣疯狂搏动,浓郁的甜腻死气混合着滔天怨念冲天而起!无数道由寒冰与怨气凝结而成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冰面下激射而出,密密麻麻地缠向李太白的剑光!同时,那些被削弱后停滞不前的暗紫色冰霜巨人,眼中幽光大盛,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发出无声的咆哮,朝着众人疯狂冲来!它们的身体在奔跑中不断崩裂、重组,变得更加狰狞,速度也更快!
“保护李道长!攻击那些锁链!”林九强撑着站起,捡起血煞桃木剑,虽然法力枯竭,但剑招依旧凌厉,斩向袭来的冰锁。
“离火焚天!”郑三胖怒吼,离火葫芦对准锁链最密集处,烈焰喷吐。杨小凤手中铁算盘急速拨动,算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道道无形的气劲射向冰巨人脆弱的关节。郑家乐、郑家慧也鼓起勇气,学着父亲的样子,催动法力,虽然微弱,但离火葫芦分出的两道细小火焰,也灼烧着靠近的冰锁。
“唵、嘛、呢、叭、咪、吽!”马菩提强提最后一口佛气,佛光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旋转着压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冰巨人,暂时延缓了它们的脚步。
“师父!用这个!”张晓光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满满的上好糯米!他抓起一把,运足力气撒向缠向李太白的冰锁。
嗤嗤嗤!
糯米沾上怨气凝结的冰锁,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雪中,发出剧烈的灼烧声和黑烟!冰锁的动作明显一滞!
“好小子!干得漂亮!”叶良辰精神一振,也掏出自己的糯米包,和云中鹤一起,大把大把地撒向四周的冰锁和冰巨人。
“阿弥陀佛…善哉…”马菩提看到这一幕,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有了糯米的干扰,李太白的压力骤减。他身化剑光,在漫天冰锁中穿梭、斩击,金光虽然黯淡,却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锐气,硬生生在锁链的围剿中撕开一道缝隙,剑尖直指那巨大的腐败花苞!
“恶业根源,当诛!”李太白厉喝,剑光凝聚,就要刺下!
“哼!”辉月姬冷哼一声,一直端坐于冰之王座的身影,第一次动了!她并未离开王座,只是抬起右手,对着李太白的方向,五指猛地一握!
轰!
李太白周围的虚空仿佛瞬间凝固!无数冰晶凭空凝结,化作一个巨大的、急速收缩的冰晶牢笼,将他连人带剑死死困在其中!冰晶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黄色,散发着浓郁的黄泉死气,疯狂侵蚀着李太白的护体金光!
“太白前辈!”林九大急。
“破!”李太白在冰笼中怒吼,剑光纵横劈砍,冰屑纷飞,但那冰笼坚韧无比,且不断加厚,金光被迅速压制、黯淡!
“攻击王座!她在那里操控!”白流苏娇叱,乾坤红菱如赤色蛟龙,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高踞王座的辉月姬!
辉月姬看也不看,左手随意一挥。一道凝练的黑色冰墙瞬间在她身前竖起。
砰!
红菱抽在冰墙上,发出沉闷巨响,冰墙纹丝不动,红菱却被震得倒卷而回。白流苏闷哼一声,气血翻涌。
“没用的…她的力量与整个黄泉冰域相连…”马菩提喘息着,脸色灰败,“除非…能斩断她与那母株的联系…”
斩断联系?林九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深坑底部的虬结根茎和腐败花苞。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三胖兄!流苏!助我!”林九猛地看向郑三胖和白流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炸不开王座,也未必能立刻毁掉母株…但我们可以切断这些输送力量的根茎!一根根地毁掉它们!”
“好主意!”郑三胖眼睛一亮,“没了根茎输送力量,看她还怎么嚣张!”
“目标,根茎节点!赵兄刚才的方法有效!”林九看向刚刚被张晓光和云中鹤搀扶起来,嘴角溢血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赵胜。
赵胜抹去嘴角血迹,虽然内腑震荡,但感知力并未受损。他侧耳倾听,屏蔽掉冰巨人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的呼啸声,将全部心神沉入冰层之下,捕捉着那些根茎中能量流动最汹涌的节点。
“左前方,冰下五尺,三根交汇处!”赵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异常清晰。
“离火准备!”郑三胖立刻调转葫芦口。
“乾坤借法!”白流苏红菱再展,赤色符文缠绕上林九再次凝聚紫电的桃木剑。
“破!”三人合力,紫电赤芒缠绕着离火烈焰,如同怒龙般狠狠轰向赵胜所指的位置!
轰!
冰层再次炸裂!三根粗壮的黑色根茎被狂暴的能量瞬间撕裂、焚毁!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如同血液般喷溅而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呃啊——!”王座之上,辉月姬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并非之前那种蕴含怒火的咆哮,而是仿佛身体被撕裂般的、带着一丝真实痛楚的嘶鸣!她周身弥漫的黑雾剧烈波动,那困住李太白的冰晶牢笼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有效!她受伤了!”叶良辰兴奋地大叫。
“继续!下一个节点!”林九精神大振。
“右后方!冰下四尺,能量节点!”赵胜立刻报出新的位置。
轰!又是一声巨响!更多的根茎被炸断!
辉月姬的身体在王座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张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愤怒交织的扭曲表情。她猛地低头,看向深坑中那朵巨大的腐败花苞,漩涡般的眼眸中,那深埋的痛楚似乎更加清晰了,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们…找死!”她猛地抬头,眼中的悲伤瞬间被滔天的怨毒淹没。她双手高举,整个冰原的幽蓝光芒疯狂地朝着她双手之间汇聚!天空中的“月亮”也骤然黯淡下去!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降临,仿佛整个黄泉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不好!她要拼命了!”李太白趁冰笼裂痕扩大,奋力一剑劈开缺口,脱身而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阻止她!”林九咬牙,不顾体内空虚,再次强行凝聚法力。
然而,辉月姬的爆发比他们想象的更快!她双手之间的幽蓝光芒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冰晶漩涡,漩涡中心,是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黄泉…引渡!”冰冷的声音响彻天地。
巨大的冰晶漩涡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众人缓缓压下!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扭曲!冰霜巨人在这威压下纷纷跪伏在地,化为冰粉!那些蠕动的白色虫潮瞬间僵死!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所有人!
“拼了!”郑三胖目眦欲裂,将离火葫芦的威力催动到极限,葫芦表面甚至出现了裂痕!
“阿弥陀佛…”马菩提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口中佛号不断,身体散发出最后的、如同夕阳般温暖却决绝的佛光,试图为众人撑开最后的屏障。
李太白、白流苏、林九,以及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准备迎接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咦?那朵花…花苞是不是动了一下?”一直紧张盯着深坑的郑家慧,突然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深坑底部。
只见那朵一直紧紧闭合的、巨大而腐败的黑色彼岸花苞,在辉月姬全力爆发、引动整个黄泉之力时,它的花瓣…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过于庞大的力量惊扰,即将…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