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林家后山通往族地的碎石小径上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晚风卷起枯叶,带着深秋的萧瑟,吹拂着他那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布满干涸血污和泥泞、多处撕裂的破烂衣衫。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的狼狈,而是他背上那个几乎要被撑破的巨大背篓!
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最上面一层,是堆积如小山的深紫色花朵——凝露花!每一株都根须完整,包裹着湿润的苔藓泥土,花瓣饱满欲滴,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淡淡的、如同星屑般的晶莹光泽,数量远远超过了五十之数!粗略看去,恐怕不下七八十株!浓郁的药草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而在这些凝露花之下,透过背篓的缝隙,隐约可见灰黑色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厚实皮毛!几根如同钢针般、沾染着暗红血痂的粗硬鬃毛倔强地刺破背篓的束缚!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背篓一侧,用坚韧的藤蔓紧紧捆扎悬挂着的东西——一颗硕大的、狰狞的狼头!
那狼头双目圆睁,虽然失去了生机,但残留的凶戾之气依旧摄人心魄。幽绿的兽瞳凝固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森白的獠牙在血色夕阳下闪烁着寒光。脖颈处的断口粗糙不平,显然是被蛮力硬生生斩断,暗红色的血块凝结其上,散发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一阶中级妖兽——风狼头领的头颅!
林昊就这么拖着一条略显僵硬(左小腿伤势虽愈,但剧烈搏杀后的肌肉记忆仍在)的左腿,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走向家族药堂的方向。他的脚步踏在碎石上,发出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坎上。夕阳将他染血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一尊从尸山血海中归来的修罗。
所过之处,原本喧闹的族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路边闲聊的族人,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背篓中堆积如山的凝露花和那颗狰狞的狼头,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那是…风狼头?!”
“天!黑风涧…他真的活着出来了?还杀了风狼头领?”
“快看那些凝露花!我的老天爷,他这是把半个黑风涧的凝露花都薅光了吗?”
“他…他不是才星尘境三重吗?怎么可能…”
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来。惊疑、恐惧、难以置信、甚至一丝隐藏的敬畏,在那些望向林昊背影的目光中交织。林昊废柴的形象,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战利品冲击得粉碎!
药堂门口,几个正蹲在台阶上吹牛打屁的杂役,远远看到林昊的身影,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冲进药堂内报信。
药堂内,依旧是那股混杂刺鼻的药味。麻脸管事正翘着二郎腿,眯着三角眼,惬意地呷着一杯劣质的药茶。听到杂役语无伦次的汇报,他脸上的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什么?他回来了?还带着…风狼头?”麻脸管事猛地站起身,茶杯差点打翻。他快步走到门口,正好迎上背着巨大背篓、一步步踏上台阶的林昊。
当看到那几乎要撑爆背篓的凝露花,尤其是那颗悬挂在背篓一侧、死不瞑目、散发着凶悍气息的风狼头颅时,麻脸管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直冲头顶!
怎么可能?!黑风涧那种鬼地方,连星尘境六重去了都九死一生!这小子不仅活着出来了,还超额完成了任务?甚至…斩杀了一阶中级的风狼头领?!
震惊过后,一股强烈的嫉妒和源自林宏少爷吩咐的恶意瞬间压倒了恐惧。麻脸管事三角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脸上迅速堆起虚假的笑容,但那笑容却僵硬无比。
“哎哟!林昊少爷!您…您可真是…让小的刮目相看啊!”麻脸管事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谄媚,却又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瞧瞧这收获!啧啧,这么多凝露花,还…还猎杀了风狼头领?了不得!了不得啊!”
林昊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他虚伪的恭维。他动作有些迟缓地解下背后沉重的背篓,双手托底,将其重重地放在药堂那油腻的柜台上。
咚!
一声闷响,震得柜台上的灰尘都跳了起来。背篓里堆积如山的凝露花和那狰狞的狼头,散发出浓烈的混合气味,瞬间盖过了药堂原有的药草味。
“五十株凝露花,任务完成。”林昊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风狼头领头颅,额外所得。请按规矩结算奖励。”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直视着麻脸管事,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后者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后背微微发凉。
麻脸管事脸上的假笑僵硬了一下,随即三角眼滴溜溜一转,落在那些凝露花上。他装模作样地俯下身,伸出肥短的手指,随意拨弄着篓子里的花朵。动作粗鲁,甚至故意用指甲掐断了几根娇嫩的花茎。
“哎哟哟,林昊少爷,您这花…啧啧…”麻脸管事捏起一株凝露花,对着昏暗的光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您看看这花瓣,颜色不够深,星力波动也弱得很嘛!还有这株,根须都断了!哎呀,这株更差,花都蔫了!这…这哪能算是‘合格品’啊?”
他一边挑三拣四,一边将拨弄过、被他判定为“不合格”的凝露花随手扔到柜台角落的一个破筐里,动作轻蔑而随意。眨眼间,那破筐里就堆了小半筐被他“淘汰”的花。
“五十株?我看合格的,顶多也就…二十来株吧?”麻脸管事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三角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脸上露出为难又夹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林昊少爷,不是小的为难您,咱们药堂收药,那可是有严格规矩的!这质量不过关,小的也没办法啊!您这趟…怕是要白跑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颗狰狞的狼头,脸上虚假的笑容更盛,带着赤裸裸的贪婪和恶意:“至于这风狼头嘛…呵呵,林昊少爷,您这可就有点不地道了。这风狼头领,可是咱们林家药堂一直悬赏、却无人能猎杀的目标!凭您的实力…啧啧,说句不好听的,这头狼,怕不是您‘捡’来的吧?或者…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偷窃了其他猎妖队的战利品?”
麻脸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引导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药堂内外:“大家伙都看看!一个星尘境三重的…哦不,就算他走了狗屎运突破到四重吧!怎么可能杀得了一阶中级的风狼头领?这肯定是偷来的!或者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说不定还害死了其他猎妖队的兄弟!这种人,也配来领赏?”
药堂内外,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偷来的?”
“我说呢!他怎么可能杀得了风狼头领!”
“管事说的有道理啊!肯定是偷的!”
“太卑鄙了!为了功劳不择手段!”
“这种人,就该抓起来审问!让他交出偷来的东西!”
质疑、谩骂、鄙夷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昊。麻脸管事站在柜台后,双手抱胸,下巴微抬,三角眼中充满了得逞的阴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林宏少爷交代的事情,他办成了!不仅要克扣他的凝露花奖励,还要把这风狼头的功劳也污蔑掉!更要让他在全族面前身败名裂!
林昊静静地站在原地,承受着所有的污言秽语和恶毒目光。破烂的衣衫,满身的血污,与周围光鲜亮丽、指指点点的族人形成刺眼的对比。他脸上没有任何被诬陷的愤怒或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
就在麻脸管事准备继续煽风点火,彻底坐实林昊“偷窃”罪名时,一个清冷如冰泉、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骤然在药堂门口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谁说他偷窃?”
“谁说他不可能杀风狼头领?”
“我,林青儿,亲眼所见!”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分开。一身素雅青衣、气质清冷如霜的少女,手持一柄连鞘长剑,缓步走入药堂。她的目光扫过柜台上的狼头和背篓里的凝露花,最后落在麻脸管事那张瞬间变得惨白、惊愕扭曲的脸上。
林青儿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和强大的说服力:
“这头风狼头领,脖颈处的致命伤口,正是林昊手中那柄断柴刀所留!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带有明显的撕扯痕迹,与林昊断刀的刃口完全吻合!而且…”
她玉指一点那头狼狰狞的面部,声音斩钉截铁:
“它左眼下方那道新添的、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是昨日我在后山争夺星纹草时,被那头守护的星影豹所伤!这头狼,昨日便已受创!林昊能将其斩杀,虽令人惊讶,却绝非不可能!更遑论偷窃?!”
她清冷的目光转向麻脸管事,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压迫:
“至于凝露花…王管事,你当众毁坏任务药材,恶意克扣,颠倒黑白,诬陷同族!这就是你身为药堂管事的‘规矩’?!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你的胆子?!是林宏?还是他背后的大长老?!”
轰——!
林青儿的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麻脸管事身上!
“天!青儿小姐作证!”
“那爪痕…真的是星影豹留下的!”
“伤口和断刀吻合…这…”
“王管事他…竟然当众毁坏药材,还诬陷林昊偷窃?”
“太卑鄙了!原来是他搞的鬼!”
风向瞬间逆转!刚才还在指责林昊的人群,此刻看向麻脸管事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麻脸管事如遭雷击,浑身肥肉都在哆嗦!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清冷孤傲、几乎不参与是非的林青儿,竟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为林昊作证!而且,她的证词如此有力,直接戳穿了他所有的谎言!
“我…我…”麻脸管事嘴唇哆嗦着,看着林青儿那冰冷的眼神,又看看林昊那如同看死人般的漠然目光,再看看周围族人愤怒鄙夷的视线,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不…不是…是宏少爷…不…是我鬼迷心窍…我…”他语无伦次,想要辩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林昊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瘫软在地的麻脸管事一眼。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林青儿清冷的侧颜上,微微点了点头。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柜台上那颗狰狞的风狼头颅。就在刚才林青儿指出狼头左眼下方的爪痕时,他胸口的星坠,竟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这一次的悸动,并非预警,也非对能量的渴望,更像是一种…共鸣?
仿佛在那爪痕残留的、属于星影豹的微弱气息中,有什么东西…与他星坠深处的某种本源,产生了极其隐晦的呼应?
林昊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