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作为北伐大本营的地位已然稳固。程青展现出了卓越的内政才能,迅速搭建起一套临时的行政体系,安抚流民,恢复商贸,将缴获的粮草军械有条不紊地输往前线。新归附的州县,在靖南王“减赋安民、唯才是举”的政令下,逐渐平息了动荡,甚至开始为北伐提供助力。
楚骁留下必要的守备力量,亲率中军主力,携带着军器监日夜赶工补充的火炮、铳弹,浩浩荡荡离开宛城,北上洛阳。王旗所向,沿途郡县望风归附,几乎未遇抵抗。中原大地,已然呈现出一种“鼎革”前夜的气象。
与此同时,西州世子麴智盛在解除玉门关之围、稍作休整后,亦尽起西州可用之兵以骑兵为主,辅以部分步兵,号称五万,挥师东进,兵锋直指洛阳西侧。一路之上,打着“助靖南王讨逆、雪玉门之耻”的旗号,同样势如破竹。
两路大军,如同两只巨大的铁钳,从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缓缓合拢,目标直指那座承载了无数王朝兴衰的千年古都——洛阳。
洛阳城内,已是一片末日景象。皇帝赵元庚并未在此,他依旧龟缩在更北方的京城,但将拱卫京畿的最后精锐大半调至洛阳,由宗室名将、老将赵王赵弘统领,意图在此与靖南叛军进行最后的决战。
赵王赵弘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是朝廷中少数尚有威望和能力的统帅。他站在洛阳高大的城墙上,望着城外远处连绵不绝的靖南军营垒和更远方隐约可见的西州军旗帜,脸色凝重如铁。
“王爷,城内粮草尚可支撑半年,守军加上各地援兵,亦有八万之众。然……军心不稳,流言四起啊。”副将忧心忡忡地禀报。
赵弘何尝不知?宛城失陷,狄人败退,西州反攻,江南尽失……一连串的败绩早已磨灭了守军的斗志。城中百姓更是人心惶惶,暗地里期盼“王师”入城者大有人在。
“尽人事,听天命。”赵弘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悲凉,“陛下将洛阳托付于本王,本王唯有与城共存亡。传令下去,加固城防,囤积守城物资,敢有动摇军心、言降者,立斩!”
他试图以严刑峻法和个人威望维系这最后的防线,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却非一纸命令所能驱散。
而在更北方的京城,紫宸殿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赵元庚缠绵病榻,朝政由几位权臣把持,互相倾轧。各地告急文书雪片般飞来,却已无人能拿出有效对策。逃跑、投降的言论在高层中悄然流传,这座帝国的中枢,正从内部加速腐烂。
楚骁中军与张掖部在洛阳城南会师,连营数十里,旌旗蔽日。不久,麴智盛率领的西州军亦抵达洛阳西侧,扎下营寨。三路大军,对洛阳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北面依邙山,地势险要,未完全合围。
联军大营,帅帐之内。楚骁、麴智盛这两位年轻的王者再次会面,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智盛兄,一路辛苦。玉门关大捷,振我军威,解我侧顾之忧,功莫大焉!”楚骁郑重道。
“楚骁兄过誉,若无你于宛城打开局面,吸引朝廷主力,我西州亦难有喘息之机。今日会猎洛阳,正当其时!”麴智盛豪迈回应。
简单的寒暄后,立刻转入正题。
“洛阳城防坚固,赵弘老而弥坚,强攻伤亡必巨。”张掖指着沙盘上的洛阳模型说道。
“围而不攻,耗其粮草,待其自溃如何?”岩鹰提出建议。
“恐时日过长。”随军参赞军事程青摇头,“朝廷虽乱,但北方诸镇态度不明,狄人新败,其主力和王庭动向不明,久则生变。”
楚骁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围,要围。攻,亦要攻!但要讲究章法。”
他下达指令:
“其一,深沟高垒,锁死洛阳与外界的陆路联系。水师沧部,控扼洛水及周边水道,断其水运。”
“其二,以火炮昼夜不停,轰击洛阳城墙及城内重要目标,不追求即刻破城,但要持续施加压力,疲其军,丧其胆!”
“其三,派精锐小股部队,轮番袭扰各门,使其不得安宁。”
“其四,以攻心为上,将赵元庚与狄人盟约条款、宛城投降将士受优待之事,以及我靖南新政,大量抄录,用箭、用炮射入城中!动摇其军心民心!”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骁手指点在沙盘上洛阳城北的邙山,“此地虽险,却是俯瞰洛阳的制高点。赵弘在此必有重兵布防,但若能拿下,则洛阳城内虚实尽收眼底,我军火炮亦可置于其上,轰击城内任何角落!”
一套立体化的围城战术就此确定。联军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并不急于与困兽贴身肉搏,而是先用绳索套牢,再不断用棍棒敲打,消耗其体力与意志,最后才给予致命一击。
接下来的日子,洛阳城外炮声隆隆,从未间断。高大的城墙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痕,城内时常起火,军民日夜处于惊恐之中。联军的小股袭扰让守军疲于奔命,而如同雪片般飞入城中的檄文和劝降信,则像毒药一样,悄然侵蚀着守军的抵抗意志。
然而,赵弘治军极严,几次试图出城反击,破坏联军围城工事,虽未成功,但也给联军造成了一些麻烦,显示出老将的韧性与能力。
战局,暂时陷入了胶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正酝酿着最终的石破天惊。楚骁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城北那片苍茫的邙山。那里,或许才是打破平衡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