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再次洒满洛阳宫的琉璃金顶,积雪初融,水滴沿着飞檐滴落,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持续的声响,仿佛为这座古老的帝都注入了一丝新的律动。
宣政殿内,庄严肃穆依旧,但气氛已与昨日大不相同。百官肃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御阶之上那位天后的一举一动。她端坐于凤座,面容平静,眼神深邃,仿佛昨夜露台上的孤寂与决绝已被尽数收敛,转化为此刻掌控全局的沉静力量。
内侍省官员手持数卷刚刚用印完毕的诏书,立于御阶之前,朗声宣告:
“制曰:上天眷命,天皇天后膺承宝历……《建言十二条》,经朝议已定,乃革故鼎新、强国富民之要策……着即颁行天下,各道、州、县,文武百官,务须悉心体察,竭力推行,不得违误……”
一道道具体的施行诏令被宣读出来,明确了各项条款负责的衙门、初步的时限要求以及大致的奖惩框架。虽然没有立刻公布所有细则,但这正式颁布的举动,已然宣告了《建言十二条》从构想正式迈入了实践阶段。它不再仅仅是朝堂上的争论,而是即将影响帝国每一个角落的国策。
退朝之后,整个帝国的官僚机器,伴随着这份诏书,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复杂度运转起来。
通往各州的官道上,携带诏书的使者策马扬鞭,比以往更加急促。他们不仅要传递诏令,更承载着天后密切关注、限期回报的密谕。
户部的算盘声昼夜不息,吏部考核的条陈堆积如山,工部的匠作监灯火通明,礼部和国子监的学士们奋笔疾书……每个衙门都被这十二条纲领所驱动,或主动,或被动地卷入这场变革的洪流之中。
而在那至高无上的天后宫深处,武媚并未有丝毫松懈。她深知,诏书的颁布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艰难在于执行,在于与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那些阳奉阴违的官僚、那些固有观念进行漫长而残酷的拉锯战。
她面前的案头上,摆放着不止《建言十二条》的推行纲要,还有更多、更远的谋划。
一份来自将作监的密报,提及某地工匠仿制水轮有所心得,她朱笔批注:“着即查验,若效佳,速绘图形,颁行州县。”
一份来自北门学士的条陈,建议在科举中增设“明算”、“明法”等科,以呼应“励格物”、“兴文教”,她微微颔首,批示:“可议,详拟章程。”
甚至,还有一份来自市舶司的、关于南海商路华胥货物流动的简略记录,她也仔细看过,目光在其上停留片刻,未发一语,只是将其归入另一叠需要长期关注的文书之中。
她的目光,已然超越了《建言十二条》本身。这十二条是她打造的利器,是她驱动大唐这艘巨轮转向的舵盘,但巨轮最终驶向何方,达到何种速度,能否超越那远方的参照,取决于她后续无数个日夜的筹谋、决断与坚持。
她推开窗,望着窗外渐融的冰雪和宫墙上探出的新枝。寒冬即将过去,一个以上元为年号,以《建言十二章》为起点的的全新季节,正伴随着料峭春寒,艰难而坚定地降临这片土地。
这新元,由她武媚亲手开启。
无论前方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她都将以“天后”之尊,执掌权柄,引领这大唐帝国,驶向那未知而充满挑战的、属于她的广阔未来。
墨玉静置案头,光华内敛。
而手握乾坤的人,眼中已无半分迷茫,唯有如这初春天空般,虽然寒冷,却无比清晰、坚定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