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王府远在许国,这几日,已经被冯魄霸占。
“邵亦狗!你个死骗子!你别以为你躲着我就可以逃之夭夭,我告诉你,你做梦!你个杀千刀的!看见姑奶奶在这儿,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有种你就出来呀,你看姑奶奶我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你一天天装得要死,乾坤袋做的吧?还假装救我,你很能耐了?!我就说你怎么看起来受了很多伤,其实根本什么伤都没受?!装什么装?博同情呢?真笑死了,我还真的信了你了。
你个死狗!还好弟兄,我呸!骗人的玩意儿,不要脸的狗!我还担心你?担心你个大头鬼啊!我没一巴掌拍死你,就是给你脸了!”
冯魄已经在这儿,连续骂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永不知疲倦似的。
府中女子们听了,纷纷夸赞:“这小郡主骂得好!骂得多又不重样!我们早就想这么骂嶂王了。”
皇宫之中,季允夕守在女皇床头,她已经没收女皇整整三盘瓜子儿了。
“你成日在这守着我干嘛呀?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去去去!”季骋雁冲着季允夕一直做着“去去去”的手势,她躺在床上,悠闲自在快活得很。
季允夕坐于地上,双手趴在床边上:“母皇,您可千万别再乱吃东西了,我真怕了您了……”
季骋雁小声嘟囔:“你要是真怕我,就不会抢我瓜子了。”
“什么?”季允夕问。
季骋雁:“没什么。”
季允夕笑了:“我真没听清。”
季骋雁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这都没听清,耳朵长到脑袋后面去了?”
“那我要是说听清了,您不是得更不乐意?”季允夕嘟囔。
“嘀嘀咕咕说啥呢?”季骋雁问。
季允夕:“这都没听见,耳朵长到脑袋后边去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季骋雁又弹了一下她额头。
“邵亦狗!!”忽然一声响彻天际,这声音是从隔壁嶂王府传来的。
“冯魄那个大嗓门,我真受不了她了,成日跟喊冤一样喊,扰母皇清静!”季允夕半分调侃,半分担忧。
“随她去呗。”季骋雁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背对着季允夕。
“她守在嶂王府,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季允夕道,“母皇,要不然你一道圣旨,直接把那个邵亦穆逼出来?”
“你都说了,此事牵连甚广,我贸然出手,岂不是嫌命长?”季骋雁将被子扯开。
“呃……”季允夕想:这时候倒惜起命来了,往日怎么不见你多多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我知道你这小脑瓜儿在想什么。我要死,顶多死在自己手上,不死于疾病缠身,更不能死于他人之手。”季骋雁笑了笑,她用最松散的语气,说出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她欲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病死,反倒被自己作死,那好歹是自己将自己弄死,而不是被迫去死。
忽然,季骋雁从枕头下边摸出一颗瓜子,快速咬开之后抛入口中。
季允夕见之,道:“母皇,你又乱吃东西!”
季允夕本是乖乖趴在床边上,到了第二日清晨,便是一手一脚全部搭在季骋雁身上了。
季骋雁瞧见季允夕五仰八叉的睡姿,无奈将她的手脚拎起来,从自己身上缓缓放到一边去。
只见季允夕双眼轻轻阖着,呼吸很平稳,似乎并没有发现季骋雁正打算悄悄溜走。
季骋雁站起身来,小心跨过她,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床去,快速穿上鞋,蹑手蹑脚冲着屋外走去。
“母皇,您要去哪儿啊?”
季骋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声,两眼一黑,随后转过头去。
只见季允夕侧躺于床上,单手撑着头,正冲着她看,她那一双翘尾朱雀眼竟显现出几分挑逗。
“怎么了?我去哪儿还要向你汇报?”季骋雁叉着腰,满面不服。
季允夕打了个哈欠,随口回答:“儿臣不敢~”
“你最好不敢。”季骋雁斜着眼睛看她。
屋中燃了火盆,还算暖和。
“您连外衣也不穿,就这么直接跑出去?”季允夕调侃。
“呵,”季骋雁冷笑一声,盘着手,故作无奈姿态,“我外衣不是被你藏起来了么?”
“这还不是怕您半夜三更跑掉?”季允夕坐起身来,从枕下摸出那紫檀木梳,开始梳发。
她那长发,稍稍一梳便直顺如瀑,随后她又到处摸起来:“哎?我皮绳呢?”
季骋雁趁机飞旋转过身,飞奔而去。
“哎!”季允夕手中梳发动作不停,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却面藏几分笑意。
稍许,季骋雁耷拉着身子走回来:“夕夕,没必要吧?”
“嗯……”季允夕故作思索之态。
“嗯……”季骋雁叉腰,她抿着嘴唇,似乎就要将“无语”二字写于脸上。
季允夕:“嗯……”
季骋雁:“啧。”
季允夕将头发扎好,又将那暮山紫发带握于手心,冲着马尾上绕去:“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谁叫母皇您不乖哦~”
季骋雁扯了扯嘴角:“我字典里就没有那‘乖 ’字!”
季允夕:“那我帮您写进去?”
“不要。”季骋雁一口回绝。
季允夕很快扎好头发。
季骋雁坐于床边,一下靠在她身上。
季允夕戳了戳她的脸。
季骋雁拍开她的手:“别闹。”
季允夕嘴角微微上扬,又戳她两下。
“哎呀。”季骋雁抓住她的手,摇晃,“你——就——让——我——去吧——”
“你就让我去吧,嘤嘤嘤~”季允夕阴阳怪气。
季骋雁将她的手甩开,生气:“你是女皇,我是女皇?”
“您别再闹了~”季允夕笑笑,“您这身子哪够您折腾的呀?”
“那你也不能将门窗全部都钉起来吧?”季骋雁冲她脸上弹了一下。
季允夕的脸颤了颤,她趁其不备,伸手将季骋雁的脸冲两边扯过去:“我能!”
“啊——”季骋雁抓住她的手,向后躲去。
季允夕笑着,少许,松开她的脸。
季骋雁单手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压在她腿上,道:“你是不是闲的?”
“守着您就是我最大的事儿。”季允夕笑了笑。
季骋雁想:这傻孩子……倒跟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才怪!我年轻时才没她这么傻……
“我都快嗝屁了,你就不能让我潇洒几日吗?”季骋雁问。
“别说蠢话!”季允夕皱了皱眉,“只要您乖乖听太医的话,就不会有太大事的。”
“那些都是哄你的,我的身子我最清楚。”季骋雁道,顺便打趣,“我要是死了,你不就可以当女皇了?”
“您说什么胡话呢?”季允夕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只希望您能长命百岁,况且我可能……当不了女皇了……”
“什么?”季骋雁皱眉,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枳国、荣国都想跟我们联姻……”季允夕支支吾吾。
“呵,联姻?他们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季骋雁冷笑一声,“想让我们许国的女儿郎去充当三妻四妾?不可能!”
季骋雁望着她的双眼,没有笑意,只有不舍。
“你……不会真想去吧?”季骋雁挤了挤眼。
“但这不是我想不想去的问题啊……”季允夕微微开口。
“不想去就不去!大不了与他们一战到底!”季骋雁气道。
“我们许国已经支撑不起……”季允夕声音平静中带着担忧。
“不是还有几千号人吗?”季骋雁道,“我教过你的,只要还有一个人,就绝不能放弃!你把我教你的话,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季允夕用极其坚定的眼神望着她,似乎要直击她的心,“我们许国,不能亡……”
季骋雁激动地一下站起身来,呵斥:“保下我们许国,从来不需要用联姻这种方式!你愿意去后宅之中争风吃醋吗?你愿意成日浓妆艳抹去讨那些皇室子弟欢心吗?你愿意永远留在深墙大院之中,永远出不来吗……”
季允夕也站起身来,一下跪在地上:“牺牲儿臣一人,换许国无忧,值得。”
“你当真以为,只要你嫁到别国去,许国就能无忧吗?”季骋雁怒斥。
“只要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季允夕语气坚定。
季骋雁忽然咳了几声,用手一挡,再放下时,指尖被鲜血染红。
季允夕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下甩开。
“我就不该……将你送到枳国去学习……”季骋雁一边摇着头,一边眼中要渗出泪来,“那些深宫大院,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果然,没有人能幸免于难,包括……你。”
“我没有……”季允夕皱着眉头,也许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也许她的确不知如何去解释……
“你若是敢嫁到别国去,你就再也不是我季骋雁的女儿!”她呵斥,目光狰狞,“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来见我,”她指着门外,“滚出去!”
季允夕望向她嘴角染上的鲜血,双掌捂住脸颊,深鞠一躬:“女儿不孝,本不该刺激母皇,只是如若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嫁去别国,不过权宜之计,女儿会尽心竭力,不费一兵一卒,为许国打下一片天地,如若我能成功,我定当从深宫大院脱身,不将命运寄托于他人身上,如若不能,我再不配是许国女儿。”
季骋雁猛地回头望去,只见她单薄的背影,踏出的每一步都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