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夕出了女皇寝宫,面前是一座雨神锣厌的雕像。
季允夕对其双掌捂脸,深鞠躬——那是许国特有的行礼方式,表示神明不可直视。
雨神是许国至高无上的神,她可翻江倒海,亦可天纵甘霖;她长发如泉流般绕过肩头婉转而下,融入弱水长裙;她面上三只闭眼,鼻上挂细丝银链牵于一耳垂,耳垂又有露滴耳坠加以装饰,另一耳被额上飘下的一缕发丝遮挡,眉若细汶一弧,唇如山丘起伏。
传说她指尖微微一动便可操纵天下,只因万物皆水做,水,是锣厌大人的主场。
雨神大人,请您保佑我,此行一去如履平地,救我许国于熊熊烈火……
于季允夕抬头的刹那,忽然,一粒雨露落于她眉心,紧接着,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仰头,笑了。
锣厌大人,您是支持我的,对不对?
嶂王府,那红衣的女郎喋喋不休,嘴中充斥着不干不净的词句,只是叫人听了心中莫名舒坦。
“报——”有人来报。
“滚!别打扰老娘!”冯魄气势不减。
“可……公主要去和亲了!”
“随她去呗……什么?和亲?!”冯魄目瞪口呆,一下跳起来,“她脑子抽了?”
嶂王府中,女子们听了,议论:“和亲?真有意思,这样一来女皇便后继无人了。”
女子:“许国可不同于他国,在这儿,是能者继位,又不是代代相传。”
另一女子:“女皇本就身体不好,这样一来,不直接被她气死?”
一女子笑道:“那女皇先前还总问咱们为何二十人共侍一夫,如今,她女儿不也要如此了?”
另一女子挑了挑眉:“你们说,这事儿在不在那狗王爷计划之内?”
女子:“能不在么?”
另一女子:“他什么目的啊?”
女子:“能是什么?为了符合原着呗。”
《擅者之域》是这一切故事的“原着”,每个人都要照着早已定下的剧情发展,生老或病死,已成定局。
少许,公主府的大门被冯魄一脚踹开,“轰隆”一声伴随着她的骂声:“季允夕!你脑子被驴踢了啊?”
无人回应。
“哎!你人呢?!”冯魄大喊。
此时季允夕正在沐浴,她心头一颤:完了,要是被那个疯子抓到,就一辈子也跑不掉了!
她立马从浴桶中“哗啦”一下站起,跨出浴桶之际扯下夜行衣,少许,她穿好外衣。
“季允夕!”冯魄的声音冲她这边传来。
我勒个去!季允夕一手握住腰带,一手推开窗户,慌乱出逃之际,脚下踩到从浴桶中溅出的积水……
“啊!”从浴房中传出一声惨叫,如同母猪卡在栅栏里边儿了一般。
冯魄听声辩位,冲浴房快步而去,心中急切:她不会想不开了吧?
季允夕正衣衫不整地卡在窗户里边,她抓住窗沿狼狈站稳,晃了晃有些蒙圈的脑袋。
“砰!”浴房的大门被无情撞开,冯魄瞪眼望去,只见空无一人。
“季允夕?”冯魄唤了一声,她想:难道不在这儿?可我刚刚明明听见她声音了啊……难道是我听错了?
冯魄皱了皱眉,深入浴房,迎面热气滚滚,再见屏风后半桶沐浴的清水,地上的积水被慌乱滑出的痕迹,还有那打开了却又忘了合上的窗户,无一不写着:“我逃走了~”
“季允夕!”冯魄一拳捶在一旁的柱子上,桶中的水颤出了涟漪。
公主府围墙之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似乎是个男子,他背贴在墙壁之上,贼眉鼠眼地冲公主府大门口望去,冯魄正气势汹汹从府中走出。他想:老魄搁这儿干啥呢?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落地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穿着夜行衣的……刺客?
他开口刚要大喊,只见那人扯下面罩,露出一张与公主一模一样的脸,她口型比了个“是我”,又用指尖抵住唇尖,微微噘了噘嘴。
此时,季允夕才瞧清那人的脸,是黄毛。
黄毛挤了挤眼,一脸疑惑。
“过来。”季允夕轻声,轻到似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着。
黄毛小心翼翼挪过去,问:“干啥?”
季允夕微微开口:“你去寻个靠谱点儿的人,要那种人老实话不多的。”
“啊?”黄毛疑惑。
“快去啊。”季允夕皱了皱眉。
“行行行。”黄毛应下,离去。他本只是想跟着冯魄凑个热闹,却不料热闹没看到,只看着了出逃公主。
季允夕斜眼望向远处那个移动的红点,心中一叹:不是我要刻意躲着你,只是……我真怕你将我五花大绑,死活不让我去!好吧,可能,是我的确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让你理解,毕竟我们许国从不支持和亲一说。
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我不知道我的一意孤行是否可以取得成功,但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即便,我可能一去不复返。
如若我的不辞而别能让你积攒些许怨气的话,兴许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你不会太难过。
少许,季允夕扯上面罩,没入墙角……
许国大街上,热闹非凡,嘈杂喧天。
黄毛正溜达,他双手叉腰,四处探查,时不时抓耳挠腮:找谁呢……
哎!
有了!
黄毛走街串巷,忽地溜入一个小巷子,此时,正跟着他的季允夕皱了皱眉:他跑哪去了?看着……
只见那小巷子窄小又有些脏乱,还有一股骚臭味儿。
……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暗处,季允夕用大拇指与食指捏住鼻子,再将其余手指挡在嘴唇之前,硬着头皮向着巷边屋檐而去。
此时,黄毛面前有一扇朽门,“吖——”的一声,门开了,阵阵呛人的灰尘气扑面而来,黄毛一边用手掌冲面前挥着,一边咳嗽了几声。
“哎!瘪老仔——”黄毛唤道,声音有些飘,目光散漫。
人到哪儿去了?
黄毛步入内屋,却仍不见其人。
此刻,屋上,季允夕趴在那儿,她望着那间破屋,望眼欲穿。但见破窗中透出残椅漏衣,就是不见屋子的主人。
突然,她耳边传来一声:“你——在看什么呢?”
“啊!”季允夕尖叫一声,望过去。
“嘿嘿!”只见那是个老掉牙的老人家,同样爬在屋脊之上,笑嘻嘻的跟个猴精似的。
“你谁啊?”季允夕惊恐之余询问。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称号‘瘪老仔’!嘿嘿!”那老头又邪笑一下。
季允夕挤了挤嘴角,少许,只道了一句:“……呃,有个性。”
那老头纵身一跃,踩着墙头,三两步便落于地面上,只见他手中抓着根竹竿,竿头挑着块灰不溜秋儿的布幡,上边写着歪歪扭扭的“算尽吉凶祸福”,他一下将竹竿戳在地上,“咚”的一声,布幡晃荡,上边的字儿如同裹了水般糊糊的。总之,一副江湖骗子的模样。
季允夕看到这儿,两眼一黑。
而此刻,闻到声儿的黄毛三两下从屋中窜出,迎面撞上瘪老仔,黄毛脚下一个不稳,将摔之际,瘪老仔抓住黄毛的手腕一拉。
瘪老仔“嘻嘻”笑了两下。
黄毛一下环住瘪老仔的肩,用大拇指指着瘪老仔发红的大鼻子,道:“这是我兄弟。”
季允夕勾了下嘴角,冷言:“不是……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人?”
黄毛有点儿蒙,挠了挠头,他真想不通为何季允夕看起来有些许生气,紧接着一本正经:“对啊,不是你说的吗?”黄毛又指瘪老仔,瘪老仔“嘿嘿”一笑。
黄毛接着道:“他啊,人老,实话不多。”
“人老……”季允夕两眼一黑,“你要不要这么不靠谱呢?”
“我哪儿不靠谱了?他不是很符合吗?”黄毛疑惑,又挠了挠头。
“我说的是,人老实、话不多!”季允夕强装镇定,解释一句,似乎下一瞬便要爆发出来。
“呃……”黄毛眼睛向左一瞥,想:还能挽救一下吗……
黄毛:“其实……我这位弟兄,就是人老实、话不多。”
“你在讲什么惊天大笑话?”季允夕拍了拍手上灰尘,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你们这对忘年交好好过日子去吧!别来烦我。”扭头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