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
门把手还在不甘心地转动。
许耀和陶盼弟在极致的黑暗与狭窄中,成了两尊僵硬的雕塑。
许耀甚至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身边女人那压抑到快要窒息的呼吸声。
“真邪门了……”
门外,保洁阿姨的嘀咕声像一道催命符。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陶盼弟浑身的肌肉骤然一松,随即又绷得更紧。
“完了!”她声音发颤,“她肯定是去拿钥匙了!”
许耀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再次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攥住。
“走!”
陶盼弟像一头发了疯的小母牛,拽着他,猛地拉开杂物间的门,一头冲了出去。
“陶盼弟!你放肆!”
许耀嘴里发出象征性的抗议,脚下却比谁都配合,跌跌撞撞地被她拖着在走廊里狂奔。
他,鹏城国际的总裁,海城第一海王,此刻正被一个土味小保姆,像拖着一麻袋土豆一样,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进行一场狼狈的逃亡。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不解,更多的,是看神经病一样的审视。
许耀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两人一路冲到住院部大楼门口,陶盼弟眼尖,看到旁边有个黑漆漆的小巷子,想也不想就把许耀拽了进去。
巷子里堆着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陶盼弟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嗡——嗡——”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陶盼弟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屏幕上“大姐”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想也不想,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塞回口袋,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巨大的麻烦源头。
“许总,你……”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你什么时候走?”
许耀正在整理自己那件沾满泥点和草屑的“战袍”,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起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眼底的火气还没散尽,嘴角却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等你一起。”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压得陶盼弟喘不过气。
她彻底崩溃了。
“许总,你赶紧回去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力感。
“说实话,我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男人追我追这么远……”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圈微微泛红。
“说不高兴是假的,可……可是,许总,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离过婚,没文化,长得也不好看,家里条件还不好,我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的人生就是一笔烂账。”
“你呢?你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地上的泥。月亮怎么可能跟泥在一起?”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许耀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戏谑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那副自卑到骨子里的样子,心里那股无名火,忽然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心疼。
他最烦女人哭哭啼啼。
可她这么说着,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烦。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忽略掉她那番“月亮和泥”的言论,生硬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妈什么情况?”
他又问了一遍。
“需要我帮忙吗?”
陶盼弟愣了一下,随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警惕地竖起了浑身的刺。
“不用!”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许总,你又不是医生,我需要你帮什么忙?”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欠他人情。
许耀的人情债,太贵了,她还不起。
她怕自己到最后,真的只能“肉偿”。
“你!”
许耀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心梗。
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怒了,彻底怒了。
他猛地往前一步,将她死死地抵在墙角,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陶盼弟,你真是不知好歹啊?!”
他俯下身,俊脸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哥都追到这儿来了,你还不给我一个机会?”
他气得自称都变了。
“你知道我为了来找你,经历了什么吗?”
他开始控诉,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委屈。
“我坐着私人飞机来的!为了低调,我特意换了这身破衣服!”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价值六位数的“农耕联名款”。
“结果呢?我那辆全球限量版的迈巴赫!陷进了你们村的泥沟里!你知道怎么出来的吗?牛拉的!一头牛!”
“我还以为捡到了宝贝,捧着一块牛粪饼当灵芝!我他妈亲手捧着一块牛粪饼!”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
“我浑身上下,现在都散发着牛粪的清香!”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陶盼弟脸上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谁?都是因为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你现在还敢拒绝我?还敢说不需要我帮忙?”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控诉着,委屈着。
陶盼弟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俊脸,听着他那段堪称魔幻的“豫南变形记”,脑子里一片空白。
牛拉迈巴赫……
手捧牛粪饼……
这……这画面感也太强了。
她本该感到害怕,或者愧疚。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许耀这副气急败坏、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小孩一样的样子,竟然……有点想笑。
许耀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的火更旺了。
“你看什么看?!”他恶狠狠地问,“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陶盼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许耀:“……”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决定给她下最后通牒。
“陶盼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个机会,你给还是不给?”
他逼近她,那股混合着古龙水、消毒水和……牛粪饼的复杂气味,再次霸道地侵入了她的鼻腔。
陶盼弟皱了皱鼻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脑子一抽,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话。
“那……要不,我替你去谢谢那头牛?”
许耀的表情,瞬间凝固。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谢那头牛?
她是在羞辱他吗?
她一定是在羞辱他!
就在许耀的理智即将崩断,准备不顾一切地把这个女人扛起来就走的时候,一个迟疑的、年轻的男声,从巷子口传了过来。
“三姐?是你吗?”
“……你怎么跟一个男的……躲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