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泽果然派了一名沉默的魔修前来引路。
顾云初跟着他,穿过层层守卫,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核心区域边缘、环境却颇为清幽雅致的院落。
这里与蚀骨殿的阴森、阵枢殿的肃穆截然不同。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甚至种植着一些经过魔气浸染却依旧绽放着异样美丽的花朵。
若非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精纯的魔气,几乎让人以为身处某个修真大能的别院。
引路的魔修在院门外停下,躬身示意顾云初自行进入。
顾云初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蹲在一片开满暗紫色灵植的药圃旁,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叶片肥厚的魔植松土。
那熟悉的、宽阔如山的背脊,那带着草莽豪气的姿态……
顾云初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因难以置信而骤然收缩!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人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粗犷的面容,眉宇间那股熟悉的豪气……
不是别人,正是——
韩铁山!
那个在黑水河畔与她并肩作战、在枫叶镇外为她舍身断后、在她初入青玄城时给予她诸多帮助的散修大哥!
那个她以为早已在各自的道路上分别,或许此生再难相见的故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他的样子,气息沉稳悠长,周身魔气精纯而内敛,赫然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他穿着幽冥教的服饰,神态安然,仿佛本就属于这里。
“韩……大哥?”
顾云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震惊。
韩铁山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爽朗却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笑容,大步走了过来。
“顾……不,现在该叫你顾师妹了。”
他声音洪亮,一如往昔,但顾云初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爽朗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或者说,认同。
“真的是你……”
顾云初依旧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铁山笑了笑,伸手引向院中的石桌石凳:“说来话长,坐下聊。”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
韩铁山熟练地沏了两杯灵茶,茶汤呈暗红色,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很惊讶?”
他看着顾云初依旧带着震撼的眼神,语气平和,“其实,我本就是圣教之人。”
顾云初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韩铁山,本就是幽冥教安插在东域的暗子之一。”
韩铁山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这不可能!”顾云初下意识地反驳,“我们在黑水河相遇,在枫叶镇……”
“都是真的。”
韩铁山打断了她,目光坦诚,“受伤是真的,被追杀是真的,与你并肩作战、承你救命之恩,也都是真的。”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的任务,是潜伏在东域,收集情报,必要时为圣教引荐有潜力的‘人才’。我们本萍水相逢。但后来你一个五行伪灵根,却能走出问心路五百零一阶,被静瑜真人破格收入门下,本身就值得关注。”
顾云初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些生死与共的经历,那些真诚的关怀与帮助……
“那你为我挡下赵疤子,毒气攻心……”
“那也是真的。”韩铁山放下茶杯,目光直视顾云初,带着一种复杂的真诚,
“任务归任务,但我韩铁山行事,恩怨分明。你两次救我性命,这份情,是真的。在枫叶镇外,我是真心想护你周全,哪怕付出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感慨: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让我更加看清了你。坚韧、果决、重情义……你的心性,远超我见过的许多所谓天才。所以,在青玄城分别后,我向教内汇报时,极力推荐了你。”
顾云初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
她一直视为可靠兄长、过命之交的韩铁山,竟然是幽冥教的暗子!
那些历历在目的生死经历,那些温暖的情谊!
“所以……陈泽能找到我释放拉拢之意,也是因为你?”她的声音冰冷。
“陈尊者神通广大,自有其信息渠道。”
韩铁山没有直接承认,但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只不过是在他认为合适的时机,提供了关于你性格和潜力的一些……佐证。”
他看着顾云初冰冷的脸,叹了口气:
“顾师妹,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请你相信,我韩铁山对你,从未有过加害之心。当初在青玄城,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在青岚宗有个好前程。只是如今……形势不同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
“圣主即将苏醒,新时代即将来临。修仙界迂腐不堪,内斗不休,绝非良木。以你的天赋和心性,留在那里,只会被束缚、被消耗,最终沦为炮灰。”
“而在这里!”
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院落,乃至整个幽冥教总坛,
“有最顶级的资源,有最强大的力量传承,有更广阔的天空!圣教求贤若渴,绝不会埋没任何真正的人才!陈尊者更是亲口承诺,只要你愿意留下,必将倾力培养!”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眼神灼灼:
“顾师妹,想想你的道!我们何必拘泥于正魔表象?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在这里,你能更快地变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顾云初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对自己“前途”的关切与期待。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韩铁山……他是真的相信幽冥教这一套,也是真的认为,将她“引荐”到这里,是对她好。
这种“真诚的背叛”,比纯粹的恶意,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和悲哀。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韩铁山脸上的期待渐渐化为一丝不安。
终于,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韩铁山,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韩大哥,”
她轻声开口,依旧用了这个称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没有回答去留的问题,而是站起身。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韩铁山看着她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色,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好。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顾云初没有再看他,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座清幽却让她感到无比压抑的院落。
走出院门,魔域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韩铁山的出现,陈泽的布局……
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