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犬眼眸精光暴闪,竖瞳如深渊旋涡。
“他们想——执‘天’之柄!”
朱厚熜心脏猛地一跳:“前辈是说,他们想窃据苍天权柄!”
“小了,格局小了!” 雷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和某种对惊天魄力的骇然。
“刘邦老儿的胆子,比你想象的野万倍!他们盯上的是两片‘天’!”
“既要强夺远古仙周遗留的‘玄天’!更要掌控五圣所铸——苍天即由里表山河诞生、由无数英灵与国运凝聚的‘天命’!”
“以此为基础强行捏合,凭空造出一片只属于他们神汉的、新的、永不坠落、无劫可侵的煌煌神天!”
“他们要率领这片神天之下的所有黎民、所有生灵,撞开那压死无数文明的纪元末劫!挣脱这无尽纪元循环的牢笼!铸就万世不移的永恒神朝!”
朱厚熜心潮瞬间如怒海般翻涌不息,超脱纪元!带领万灵共渡末劫!
这是何等惊天的志向!而要强夺掌控两大文明之天的残骸与胚胎……又是何等疯狂!
天下人确实都太小瞧了那位起身微末,终登帝位的泗水亭长了。
他的格局在某些意义上,恐怕连他那盖世无双的对手,西楚霸王项羽,都远远不及!
虽早已从少帝处知晓结局,朱厚熜仍忍不住,带着一丝最后微渺的希望求证道:
“那他们……成了么?”
雷犬脸上那抹近乎炽热的狂热瞬间冷却,化作一声充满讽刺意味的冰冷嗤笑。
“谁知道呢?也许……成了吧?呵,神汉已经成了史书里的字迹,但传说执掌新天的神汉明庭却跟着武帝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秀那小子后来似乎寻到了武帝遗下的某些线索,可那时……”
雷犬的脸色瞬间黑了三分,一股强行憋了三千多年的冲天怨气再也压制不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
“他娘的,那个杀千刀的刘秀!把本座当成了承重的大梁木!生生钉在那座破未央宫深处,竖了整整三千五百年啊!!!!”
“他奶奶的!要是能时光倒流……本座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狠狠给那小混蛋后脑勺敲上一棍!敲晕了他!拖回来!吊打五百年!一雪耻辱!”
朱厚熜听得眼角微抽,只得强压下笑意,回到主题。
“武陵国所依存的这片山河大阵,想必便是神汉初年埋下的基石?其后又经后人不断修缮扩建?”
“正是.”雷犬收起满腔怨念,重新严肃,“其目的,正是要借这武陵国一世又一世,不断‘重演’的轮回之力,去磨那坚不可摧的磐石!要一点点……磨尽那位祖龙嫡血后裔潜藏的--无双血脉,元灵魂魄!以此孕育神汉新龙脉。”
朱厚熜眉头微蹙:“祖龙亲子,即便神魂仅存残烬末光,那也是道君级数的伟大存在!纵有千万个,万万个人族国度轮回的生死冲刷,也恐难撼动其根本分毫吧?这如何能‘磨’得动?”
“奸计!老刘家最毒辣的棋路!阴险至极!防不胜防!”
雷犬毫不客气地再次破口大骂,显然对刘家人怨念深重。
“你可知在上古五圣时代……这龙门秘境是如何运作的吗?乃是诸天强者的神魂本相,破界跃入龙门内虚无之海!”
“他们要与昔日龙门中留下名号印记的那些残存意念、大能投影,进行最纯粹的道意较量,血战厮杀!最终以自身大道铺路,踏出那条进阶的虹桥!”
“可你猜刘邦老儿用了什么邪门歪道?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见鬼的惊天手段!”
“他把这座武陵国给硬生生嵌进了原本龙门内一块祖龙遗留下的废弃试验秘境的核心中。”
“于是天变了!从此,这武陵国每一次所谓的‘重演’,它所运行的那些生死悲欢、历史轨迹……本质上就是在无比精确地重复演绎着祖龙当年在试验秘境里留下的那段‘预设程序’!”
“是在一丝不差地,重演祖龙当年对他那亲子所做的那些‘尝试’!试问你亲爹当年搞出来的、还带天地至理的东西现在一遍遍在你脑袋上重演,你说你能不能磨得动?”
雷犬言及此,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体投下浓重的影子。
他目光如电,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深邃,紧紧盯着朱厚熜:
“小子,本座不是瞎子!你打通黄河古道遗迹,修筑堤坝连通湖泊,现在还想重新封印鬼族。本座太清楚你的谋划了,你想救武陵国!你要带这群早已被‘轮回’烙下宿命印记的人脱离此地!”
“可本座告诉你——这,统统都是徒劳白费功夫!”
他向前逼近一步,沉重的压力扑面。
“武陵国的这些人,早已不算纯粹的人了!他们的命理!他们的精魄!他们的存在本身!都已和这道奔流不,、象征此界根本的‘黄河虚影’死死绑在了一起!”
“这条河承载的可不止是滔滔浊水,更深藏着一条由无尽轮回积累的众生的欲望、妄念、悔恨、绝望凝聚而成的暗河!”
“你修的坝,堵的是洪水却堵不住人心欲海!你开凿古道疏泄的是泥沙洪流却泄不掉这积压了千万年的轮回苦恨与业障啊!”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这手掌上还沾了点刚才喂猪时残留的朱果浆液。
他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与长辈般的劝诫,稳稳地按在了朱厚熜的肩膀上。
“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甚至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他声音低沉下来,“朱小子,这人呢要学会一样本事就是看清楚何时该执念向前,何时该放手成全!”
“为何这条大河总是水患频发?恰恰是因为世世代代的人妄想将它彻底驯服,强扭成供养沃土的温顺之流。结果呢?惹来更大的灾殃!这便是力所不及,此乃天意难违!逆之恐有大殃!”
朱厚熜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抬头迎向雷犬充满了复杂光芒的眼睛,反问道。
“在我之前那漫长的千年中,像我这样试图去‘修’、去‘平’、去‘变’,去做点什么改变这既定循环的人多吗?”
雷犬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远处那些正在以撼山之力、移峰填壑的武者修士们,沉默了足足数息,才带着某种浓的化不开的疲累开口。
“本座记不清具体数目了。似你这般执着地要逆天改命、扭转乾坤的不多。”
他指着那些修坝的武者们,“但像他们这样一次次在既定轨迹里抗争,试图让眼前这一方土地、这一世生活变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的人,很多,非常多。”
“有时啊,本座坐在这秘境深处胡思乱想。每一次如果都多一点点变化会不会某一次的重演,这片土地就能打破这该死的轮回魔咒?”
“可是,太多的失败,太过漫长的失望,已经像最冷的寒潭,把本座最初的那点希望火苗彻底浇灭了。”
他目光变得有些遥远。
“或许,本座早已经不再拿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来和它原本拥有的美好样子相比较了吧。”
“本座选择了去接受它,武陵国里的人属于这里,他们的根被锁住了,也只能认命于此。”
朱厚熜忽地轻笑一声,这笑声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却包含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
“是吗?前辈的教诲,晚辈谨记。但这一次,晚辈依然想试试!或许仍会如同前辈千年来所见诸人那般最终失败。然……”
他目光炯然,仿佛有星火在其中燃烧:“晚辈相信,纵使失败了。这一试也将是后世无数人得以成功的伟大开始!是点燃那燎原星火的第一粒薪碳!”
“你!”雷犬心念电转,瞬间能涌出一千条、一万条足以驳斥、嘲弄这少年妄想的理由。
他张了张口,话却卡在喉咙里,噎住了。
因为他猛然撞进了眼前这个少年那双眼睛深处迸射出的光芒里——那光芒,是如此的熟悉……
与他记忆中一个遥远到模糊的影子竟在此刻重叠!那个曾在莽荒大地上,身披粗糙兽袍、拄着半截奇异兽骨之杖的少年,面对着所有部落的子民,抬起手指向当空烈日,用一种近乎狂傲的口气宣告:“我要让太阳停下!为我停留!”
“方相啊,祖巫,我好像…是在这后辈的眼中又看到了当年的你啊。希望这小子能走得更远吧。”
雷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收敛了所有散漫与无奈,神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峻而正式。
“好!有志气!那本座就助你一臂之力!”
“那神汉镇压此地的绝杀之阵——北斗戮神阵。”
“此阵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北斗七星为七道玄秘阵门。每破一门,皆有不同灾劫显化:或神雷戮魂!或魔风削寿!或幻境惑心!或神兵夺魄!非大能之辈不可破!”
“七星运转之枢,其主、其眼,乃在九宫敕命台。封众生命格,聚轮回之力,镇一方乾坤!亦是磨祖龙之子、孕育新脉的阵眼核心,欲破此局,此台必逆!”
“敕命台外,另有四余星链守护:为勾阵、南极、后扈、华盖四星衍化出的四条星辉神链!神链缠绕如封似闭,结成无缺防御!更能不断抽取闯入者的寿元精魄,此为守阵,亦是凶阵!”
雷犬语速极快,这核心秘密一股脑倒出来。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毕竟在未央宫当了千年柱子,那些朝堂上、秘阁里、国主书房墙角飘过的私语……它可没少竖着耳朵偷听。
“如何?便是那少帝本人在此,也绝无本座懂得这般透彻!”
“你若真想结束这该死的轮回,最要害之处,便是去动那九宫敕命台!”
“必须在其汇聚足够力量完成祖龙残魂的‘涅盘’前将其逆改。甚至毁掉!只有这核心枢纽动摇崩溃,才能终结武陵之国这不断重演的宿命!”
“但是,即使本座现在能给你指出一条直达敕命台的秘径,那处所在常年受星辰之力守护,更有整个大阵的力场隔绝。以你的修为别说动它,恐怕刚近千里之距就会被那无处不在的星链和杀阵绞碎,寸步难进!”
面对雷犬抛出的现实难题,朱厚熜并未多言。他只是沉静地从袖笼之中,缓缓地抽出了一物——
一盏式样古拙、仿佛蒙着厚重尘埃的不起眼古灯。
灯身遍布玄奥纹路,灯芯黯淡无光,只有那斑斑点点附着其上的铜锈,仿佛在讲述着悠长时光的故事。
然而,当朱厚熜的手稳稳托住它时。
那灯身的纹路深处似乎有微弱的流光,流光掠过了一次呼吸便又沉寂下去像是一头蛰伏了漫长纪元的古兽,悄然掀开了一丝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