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见过墨家巨子。”
扶苏抱拳行礼,语气庄重。
孟胜目光深沉地望着扶苏,缓缓说道:“没想到,秦国少君竟亲自来见我这一个草野之人。”
他一眼便认出了扶苏的身份。
从那身服饰,到腰间悬挂的鹿卢剑,无一不说明其地位。
“那些不过是外物罢了,除去这些,你我都是凡人。”
扶苏语气温和,眼神清澈,“我久仰巨子大名,多次前来拜访,只为请巨子助我一臂之力。”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冰冷。
四周的墨家弟子,眼中浮现怒意。
蒙毅微微皱眉,一手按在剑柄上。
扶苏却依旧神情自若,仿佛感受不到周围的敌意。
孟胜的眼神也变得冷冽:“公子是来讥讽我墨家的吗?”
“当年秦王杀我同门,逐我墨家之人,如今却又来求我们相助?”
嬴政当年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墨家人心中刻下深深的伤痕。
扶苏却坦然回应:“父王所做的事,与我何干?”
“他归他,我归我。”
“我今日来,不是以秦王之子的身份,而是以我自己的意志!”
他目光如炬,语气坚定。
他目光坚定,直视孟胜,神情从容而自信。
扶苏一番话出口,孟胜与一众墨家弟子皆感意外,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再细品,这些话又挑不出毛病。
秦王所作所为,和扶苏本人又有什么干系?
扶苏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层联系。
并且清楚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他今日不是以秦王使者身份前来,而是作为扶苏本人,来与墨家对话。
“有话进来谈。”
孟胜盯着扶苏,眉头微皱,沉默片刻,转身走进木屋。
他想看看扶苏到底要做什么。
扶苏微微一笑,示意蒙毅留在外面,自己独自走入屋中。
墨家弟子无人阻拦,纷纷退让。
孟胜所居木屋空间开阔,布置简朴。
只有一张床榻、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宽大的木桌。
桌上摆放着几件未完成的机关作品。
“这是……齿轮结构?”
扶苏走近一看,眼神顿时变了。
那些机关内部,竟有齿轮运作!
墨家的机关技艺,竟已发展到如此地步?
“齿轮?”孟胜闻言一怔,略带疑惑。
扶苏走近其中一个机关匣,指着内部构造问道:“就是这个部件,是巨子设计的吗?”
孟胜扫了一眼,并未隐瞒。
“此为机关弩匣,可容短箭一百五十支,连发不停。”
“唯一的缺点是启动后无法中途停止,必须射尽才能停下。”
“使用一次后便报废。”
他说完,又看了扶苏一眼,解释得颇为详细。
“你口中所称的‘齿轮’,我更愿意称之为‘咬轮’。不过‘齿轮’听起来倒也贴切。”
他顿了顿,转头问扶苏:“公子也懂机关之术?”
扶苏虽出身王族,却曾是军事学院的优等生。
对机械构造,他并不陌生。
眼前的机关弩匣,构造精巧,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机枪,虽然威力不及现代武器,但只要量产并提升精度,对步兵与骑兵将形成极大压制。
震惊之余,扶苏点头道:“略有了解。其实你说的那些问题,其实可以改进,只需……”
他结合现代机械学知识,提出了几个切实可行的改进建议。
孟胜本是随口一问。
可当听到扶苏的分析后,脸色骤变。
因为扶苏所言,直指问题核心。
他豁然开朗,仿佛思路被打开。
他已不再关注扶苏的身份与目的。
一门心思投入到机关弩匣的技术讨论中,与扶苏深入交流设计上的种种缺陷与优化之法。
而扶苏也十分配合,与其深入探讨。
“公子才思出众,若能拜入墨门,必能在技艺上独步天下!”
孟胜毫不掩饰对扶苏的欣赏。
尤其是扶苏谈及机关术时的见解,让他颇为惊叹,思路之深远,远超常人。
如果不是扶苏的身份特殊,他几乎动了将扶苏引入墨家、作为未来领袖培养的念头。
“不过是一些浅薄之见罢了。”
扶苏轻声回应,嘴角含笑。
两人一番对话之后,孟胜的态度已不再冷淡。
他请扶苏入座,亲自斟了一杯茶,随后开门见山地说:“公子此来,有何用意,不妨直说。”
“若是为了劝我墨家投秦,那就不必开口了,此事绝无可能。”
孟胜语气干脆,毫无回旋余地。
扶苏却神色淡然,微笑道:“巨子下断语,未免太早。”
“墨家理念受限,为列国所拒。如今我大秦愿意接纳,巨子为何不愿一试?”
孟胜摇头道:“我信不过秦国。”
“昔日我曾献秦弩于秦王,希望得其重用,却反遭驱逐,十余名墨者死于非命。”
“如今公子说秦愿接纳墨家,我只当是为图我墨家技艺而来,并非真心。”
“墨家如今人丁凋零,我身为巨子,不能带众人步入险地。”
“公子也不必说秦王已改变主意,那绝不可能。”
孟胜一番话,将前因后果讲得清楚透彻。
他的态度明确,对秦国已无信任,也直言自己的担忧。
他之所以如此坚定,是因为他亲身见过嬴政,深知那位君王从不因局势而妥协。
事实上,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本君确实说服了父王,但确实只说动了一半。”
扶苏目光平静,语气不卑不亢,“父王答应,只要墨家不在我大秦宣扬墨家理念,只专注于技术研究,便可予以重用。”
此言一出,孟胜不禁冷笑。
他看着扶苏,淡淡道:“公子是在开玩笑么?”
“若舍弃墨家理念,那墨家还算是墨家吗?天下之大,我墨家只要放下理念,哪一国不会奉我们为上宾?”
孟胜眼中满是骄傲。
墨家子弟确实有这份资本!
各国虽排斥墨家思想,但墨家机关术与种种奇技,却为列国所垂涎。
一旦放弃理念之争,墨家将成为各国争相招揽的对象。
所以,扶苏的话,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试探,毫无诚意。
扶苏未作争辩,只是轻声一笑,转而问道:“敢问巨子,墨家的理念,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