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笑着说: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听说张叔打了头野猪,咱们一块儿去尝尝。”
别人可能得花心思维系关系,防着谁有异心,他用得着吗?
开什么玩笑!
他天生就对人情冷暖特别敏感,谁和他亲近,谁对他有意见,他心里一清二楚。
就拿刚才的王贵来说,跟他的关系指数都到了85分,那是真被打服了!
两人正准备进食堂,农机厂的厂长王顺匆匆赶来:
“祁总,钟总,总算找到你们了!”
祁同伟在厂里确实挂了名。
他是村支书,厂子又是村里的合资企业,两家投资方也都认他。
总经理的头衔没落在赵瑞龙身上,而是落在他头上。
祁同伟招呼王顺坐下:
“小王村刚打了头野猪,一会儿准备吃野猪肉,你来得正好。”
“什么事这么着急?”
王顺叹了口气:
“人手不够啊!”
“现在缺个能管车间的,我就是个村民,以前在村里干过几年会计,也就是识几个字,会算账而已。”
“现在厂里都三百多号人了,我真有点招架不住!”
管一个厂子可不容易,不只是让人听话就行,还得让人各司其职、发挥所长。
王顺语气认真:
“为了厂子长远考虑,咱们得招人。”
祁同伟很平静:
“还有呢?”
王顺赶紧补充:
“还得找货车司机。”
“最好还得有点功夫底子。”
钟小艾奇怪了:
“招司机还要会功夫?”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王顺苦笑:
“钟总,您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咱们吕州大半是农村,还有些山地,是个穷地方。”
“穷则思变,于是各地都想尽办法闯出路子来。”
钟小艾听得一头雾水:
“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祁同伟淡淡开口:
“王厂长,咱们面前就不用绕弯子了吧,你是说路上不太平吧?”
钟小艾睁大了眼睛:
“不太平?”
祁同伟解释道:
“我之前跟王贵他们聊过,有些地方会在路上设卡拦车。”
钟小艾这才反应过来:
“路霸?”
祁同伟点点头:
“没错,不过王贵这些人还好,只要钱,不抢货。”
“有的地方,连车带货都被抢走,连警察都管不了。”
赵瑞龙气冲冲地回到京州市,一进家门就对着赵立春哭诉:
“爸,你得为我做主啊!”
“吕州那边有人盯上了我的生意,想明抢!”
“人家是吕州的地头蛇,到了吕州当官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简直就跟《红楼梦》里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有一拼!”
“老头子,你都不知道,流水县的县令易学习,一开始还说要重用同伟。”
“他还说什么有个理想,要让流水县摆脱贫困。”
“他易学习没这个本事,同伟有这个本事。”
“他早就计划好了,明年就让同伟接任小桥镇的镇长,然后争取用两三年时间带动全镇脱贫。”
“我听他的意思,只要同伟干得出成绩,说不定连县长的位子,他都敢向市里推荐。”
赵立春静静地听着赵瑞龙说话,对儿子的眼泪毫不动容:
“同伟什么态度?”
赵瑞龙哭得更大声了:
“同伟就把吕州宁家想收购二王村加工厂的事说了出来,结果易学习听完就起身走了!”
赵立春微微一笑:
“不愧是同伟,脑子就是灵光。”
领导自然有权力给下属画饼,甚至可以说,这是领导的重要本事之一。
不会画饼的领导,算不上合格的领导。
跟着领导没好处,谁愿意跟着你干?
但光会画饼也不行,还得有把饼兑现的能力。
否则,下属迟早会心生异志。
易学习是流水县的县令,给一个村主任画个大饼,本来轻而易举。
可偏偏被人当场揭穿,那就太没面子了。
不巧,他就碰上了这么一出!
赵立春冷笑一声:
“易学习倒是愿意干点实事,可惜,缺乏魄力。”
赵瑞龙有些不同意见:
“易学习算得上是个清官,祁同伟在他办公室拍桌子他都没怎么发作。”
赵立春望着赵瑞龙,语气沉重:
“蠢货!”
赵公子立刻不乐意了,擦了擦眼泪:
“老头子,我哪点蠢了?”
赵立春毫不客气:
“你哪哪都蠢!”
“蠢到跟街头混混老五那帮人搅在一起。”
“蠢到非要挤进那些二代圈子——你以为中央提拔我来是做什么的?是让我来收拾这群二代的!”
“你还蠢到替易学习说话!”
赵瑞龙一脸不解:
“易学习是个好官啊!”
赵立春淡淡回应:
“他不是个好上司,也不是个好领导。”
“古时候,县令叫百里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说一不二。”
“现在易学习被吕州宁家拿捏,这不是蠢是什么?”
“别忘了现在是谁掌权!”
“他更蠢的是,连同伟的背景都看不出来。”
“不说他跟我的关系,单说他是汉大出身的优等生,组织里的人,二十岁就进了青年培养计划,这明显是重点培养对象。”
“汉大是什么地方?”
“宁家算个屁!”
“再说了,还有你在。”
“他要是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活该他一辈子当个县令!”
“一个官员,连拉大旗作虎皮都不会,连借势都不会,只会闷头做事,那有什么用?”
“你还别以为他真能干出什么实事来——流水县的局面复杂得很,光是那些牵制就已经耗掉了他大半精力,他能干出成绩才怪!”
赵瑞龙听得目瞪口呆。
赵立春问:
“你回来找我哭诉,是同伟让你来的?”
赵瑞龙摇摇头:
“不是!”
赵立春满意地点头:
“那同伟是怎么安排的?”
赵瑞龙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说这事是商业纠纷,就该用商业的方式解决,让我出去走一走,露个面就行。”
“我这不是想着,既然我有能力,干嘛什么事都让同伟一个人扛?”
“那不是占他便宜么?”
“我就想着来您这儿请教一下。”
赵立春心情不错:
“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你这孩子没什么本事,运气倒是不错。”
“幸好你碰上了同伟,是他带你走上正道。”
“要是你碰到的是那些奸商,你会比他们更奸诈一万倍。”
“到那时候,肯定会牵连到我。”
“搞不好我这把年纪还得送你走。”
赵瑞龙怒道:
“我真有那么差劲吗?”
赵立春冷笑:
“你自己心里没数?”
“老赵,真要到了那一步,你还会帮我么?”
赵立春沉吟片刻,缓缓道:
“当然会,你不是我儿子吗!”
“自古以来,亲人之间可以互相隐瞒,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赵瑞龙顿时安心了些:
“爸,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有同伟在那边盯着呢!”
赵立春起身踱了两步,沉思片刻道:
“明天让新建陪你一起回去。”
“吕州那边该露面的时候就露面。”
“我倒要看看,你都出面了,吕州宁家还敢打什么主意!”
赵瑞龙有些意外:
“爸,真有必要让新建哥陪着我吗?”
赵立春叹了口气:
“我小看了同伟的人脉。”
赵瑞龙一脸疑惑:
“同伟的人脉?不就是汉大和咱们家这点关系吗?”
“他还有别的背景?”
“他没跟我说过啊!”
赵立春盯着他,半晌才开口:
“有没有可能,人家早就告诉你了,只是你自己没看出来?”
赵瑞龙有些恼火:
“爸,好歹我也是在你身边长大的,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也听得多了,看得也多了!”
赵立春笑了笑:
“那你认识祁同伟的女朋友钟小艾吧?”
赵瑞龙一愣:
“认识啊!”
“我们关系还不错。”
赵立春继续问:
“那你知不知道钟小艾家里有些什么背景?”
赵瑞龙一时语塞,随即惊诧地问:
“钟小艾家里还有什么来头?”
赵立春神色凝重:
“她父亲叫钟声,现在在中枢机关,是委员之一。”
赵瑞龙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她从来不提!”
赵立春道:
“钟声同志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把同伟调到身边几年,但同伟想先在基层锻炼锻炼。”
“你回去之后,让同伟写一份报告。”
“然后你带回来。”
“你小子运气真是不错,能交到同伟这样的朋友。”
“现在我是你的靠山,以后,他也会是你的靠山。”
易学习静静地坐在市政府大厅里,等着府尹接见。
他的思绪却回到了几天前。
那一次他是专门去小桥镇调研的。
确切地说,是冲着祁同伟所在的二王村去的。
祁同伟的情况他早已熟记于心。
汉大法学院大三学生,青年干部下基层实践成员,年纪轻轻就在组织中崭露头角。
青年干部下基层这项工作,并不是从祁同伟这届才开始的。
流水县接收的实践干部也不止他一个。
但谁也没有他做得出色。
说实话,在祁同伟来之前,那些大学生一个个都笨得要命。
不是被排挤,就是被耍得团团转。
农村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处处讲究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