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学生连村里最基本的几层人际关系都理不清,还想推动什么改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并不是说这些学生没能力。
能被选入这个项目的,哪个不是聪明人?
真正的问题,只有一个——阅历不够。
别看农村文化水平不高,就觉得他们脑子不好使,那是胡说。
农村虽小,勾心斗角可不比任何地方少。
有的单位的复杂程度,还比不上一个村里的较量。
一群还没真正吃过社会苦的年轻人,怎么斗得过那些几十岁、老谋深算的老油条?
易学习深知青年干部实践的意义,把他们提前放下去锻炼,能扛住压力的,自然就有机会走上晋升的快车道;
扛不住的,也差不多就淘汰了。
祁同伟毫无疑问是前者。
甚至在易学习看来,整个流水县,没人比祁同伟更有能力。
他来流水县还不到半年。
二王村已经大变样。
仅从易学习掌握的数据来看,二王村今年肯定能脱贫。
不但脱贫,还带动了周边几个村子一起发展。
二王村建起的农机厂需要工人,一百个岗位中有五十三个都是附近村的,而这五十三人中,有一部分还是当初被祁同伟教训过的那几个地痞。
二王村今年修了两次路,这些修路的工人大多也是从附近村庄招募来的。
这还只是个开始,二王村今年还同时建了幼儿园和小学!
这又是一个大工程。
所有的工人,全是从周边村里招来的。
单是这一项,就为周围村子带来了四万元的劳务收入!
但这还不是全部,二王村下一步还要建一所养老院!
易学习当初听说的时候,差点惊得跳起来!
如果祁同伟真能把这些事都干成了,别说小桥镇的镇长了,就算让他当县长也说得过去!
要知道,二王村可是小桥镇出了名的穷村子。
祁同伟才来了半年,短短时间,二王村就建起了幼儿园、小学、养老院,还办起了工厂……
从一个贫困镇里的贫困村,一下子跃升为全镇最富裕的村,这不是真本事,还能是什么?
而且这可不是为了应付考核,靠借债撑场面。
有些村子,年收入连两万都不到,再怎么折腾,幼儿园也别想建起来。
而二王村走的是实打实的可持续发展路子。
有的村子,头一年接了个大项目,赚得盆满钵满,第二年立马断崖式下滑。
但二王村不一样。
易学习看过祁同伟做的发展规划。
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从不贪大求全。
宁可少报成绩,也要稳扎稳打地推进。
这样的人,才真正值得向上级组织推荐!
易学习是真的佩服祁同伟,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
但他心里也清楚,宁家他是惹不起的。
宁家在吕州,就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自古以来,地方官想办事,就得和当地士绅搞好关系。
易学习刚毕业时,也曾想过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可现实一次次让他低头。
要打破这个局面,得有实力。
可惜,流水县是贫困县,宁家在当地势力最大。
他要想在流水县干点事,绕不开宁家这道坎。
有心无力啊!
“没有政治资源,终究难成大事。”
当祁同伟提出要他去解决宁家问题时,易学习就知道,两人不是同路人。
他解决不了宁家,而祁同伟却想动一动这根硬骨头。
身为流水县的县令,他真想问一句祁同伟:
“你怎么敢这么想?”
在吕州做官,谁敢说宁家的不是?
谁又敢得罪宁家?
“年轻人,就是胆子大。”
可惜了。
就拿他自己来说吧,身为流水县县令,在吕州也算有点分量。
可到了市里办事,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地坐在这儿?
县令算什么?
在宁家面前,什么都不是!
吕州的府尹,本身就是宁家的人。
易学习认清了现实,祁同伟那边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他不想插手。
他这身子骨,也不适合蹚这趟浑水!
刚想通这些,就看见宁府尹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易学习连忙笑着迎上去:
“府尹……”
可宁府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走了出去。
易学习愣了一下,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他心头一动,也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宁府尹在大门外,亲自迎接两位年轻人走了过来。
易学习张大了嘴巴,其中一位他认识!
而且还挺熟。
可宁府尹对那年轻人的态度,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那种满脸堆笑、毕恭毕敬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面对宁府尹时的表情。
现在宁府尹却用这副嘴脸对着一个年轻人,这……这不就是在讨好吗?
易学习震惊不已!
赵总,你到底是啥来头啊?
能让宁府尹亲自下楼迎接?
不,这不是迎接,是巴结!
易学习又是惊讶又是懊恼,赵总啊赵总,你要是早说你有这么大的背景,我至于这么难做吗?!
赵瑞龙一眼就看到了易学习,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易县令,你好啊!”
易学习还没开口,宁府尹已经抢先说话了:
“易学习同志这么低调?竟然认识布政使大人的公子?”
布政使大人的公子?
易学习脸色瞬间变了。
千思万想也没料到,赵瑞龙的身份竟然如此惊人!
易学习整个人都愣住了。
宁府尹也颇感诧异:
“你居然不知道赵公子的背景?”
易学习茫然地摇了摇头。
如果早知道,早就主动靠上去了啊!
投靠宁家是一回事,攀附赵家又是另一回事。
宁家怎么能和赵家相提并论?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宁府尹有些惊讶:
“你真的不知道?”
连赵瑞龙自己都愣住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
易学习几乎要哭出声来:
“我真的不知道啊!”
赵瑞龙顿时不再看他。
自己在二王村来来回回都快半年了,易学习也不是头一回见面,一直以为他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那他这官还当个什么劲儿?
赵瑞龙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
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固执了,而是严重的疏忽!
宁府尹好奇地问: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易学习刚张了张嘴,赵瑞龙已经抢先开口:
“我和朋友在流水县办了个厂,所以跟易县令有过几次接触。”
宁府尹有些惊讶:
“流水县可是吕州最穷的县,那地方能挣到钱?”
“赵公子,要不要考虑来吕州市里发展?”
刘新建笑着接话:
“大龙在生意上确实有些头脑,小赚了一点。”
赵瑞龙笑道:
“我做的是农机生意,市场还算是蓝海,是刚需。”
“这种生意只能扎在农村做,不过还好,今年刚起步,情况还不错。”
宁府尹点点头。
刘新建和赵瑞龙的话其实已经婉拒了自己的好意。
人家是赵家的人,既然不愿接受,宁府尹也不会自讨没趣。
他还以为赵公子只是出来练练手、赚点零花钱罢了。
易学习连忙补充:
“赵总的厂子虽然刚起步,又设在村里,但效益非常好。”
“今年产值能到三百多万!”
嗯?
宁府尹心头一震。
三百万的产值在流水县,那可就是个大项目了。
还是村办企业?
流水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实力了?
忽然他想起前些日子自家侄子提过的一家企业,心里一紧,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赵公子,您是在小桥镇二王村办的厂?”
刘新建对赵瑞龙笑道:
“你看我跟你说了吧,宁府尹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你还说他不知道你的产业。”
“这回你服了吧?”
赵瑞龙叹口气:
“新建哥,我认输了。”
“我还以为吕州的宁府尹根本不知道宁家子弟在干什么。”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他明明知道二王村的农机厂有我的股份,却还派手下想要强行收编……”
“真是惹不起啊!”
“新建哥,我错了,咱们走吧。”
“回去就告诉父亲,吕州是宁家的地盘,谁来了都不好使。”
“咱们走!”
宁府尹脸色大变,急忙解释:
“赵公子,刘大秘,这真是误会!”
“真的误会!”
“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那个厂子是您的,没人告诉我啊。”
刘新建冷着脸说:
“大龙在吕州办厂,可是一切照章办事。”
“没有偷税漏税,也没有违规操作。”
“结果却被人这样对待?”
“难怪流水县一直穷着。”
“原来是吕州这样对待本地企业的?”
“赵大人的公子尚且如此,别的企业又如何?”
“我会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如实向赵大人汇报,告辞。”
宁府尹彻底慌了神:
“误会,真的是误会!”
他赶紧拦住两人,声音都变了调,甚至带着几分哀求:
“两位,我好歹也是个府尹,怎么会做这种下作的事?”
“真的是误会!”
刘新建语气冷淡:
“是故意也好,误会也罢,我们是不敢在吕州待了。”
“您就想想怎么跟赵大人交代,怎么面对汉大,怎么向青年组织解释吧。”
宁府尹一脸懵:
“大秘,我怎么还得向汉大和青年组织做个交代?”
刘新建惊讶地望着他:
“你对农机厂一无所知,也敢动手?”
“你没听说过二王村的祁同伟是汉大出类拔萃的毕业生?”
“你不知道他刚参加了今年的青年实践项目?”
“宁大人,我还真没见过像您这样容易得罪人的。”
嘶!
宁府尹顿时头皮发麻!
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