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裂谷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裹挟着星骸污染微粒的寒风依旧在残破的峡谷间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哭泣。然而,比这寒风更加刺骨的,是蛮族战士们眼中那混合了家园被毁的悲怆、失去亲族的痛苦以及被逼入绝境的疯狂所凝聚成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南下!”
“夺回我们的生路!”
“用敌人的血,祭奠我们的冰原!”
失去了凌彻精准的星纹引导,蛮族大军的前进不再有往日那种与地脉共鸣的流畅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带着自毁倾向的悲壮冲锋。他们不再刻意规避地质脆弱带,甚至主动踏过那些被污染能量侵蚀、随时可能塌陷的区域,只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南方那道象征着温暖与生存的金色防线。
雪鬃蛮首·斡亦剌的机甲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往日那闪烁着幽蓝星纹光泽的装甲,如今布满了能量冲刷留下的焦黑与腐蚀痕迹,左臂的等离子炮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显然在之前的核心爆炸中受损不轻。他没有再骑乘那匹与他心意相通的雪驳战兽——那忠诚的伙伴为了掩护他撤离能量核心的爆发范围,已永远留在了那片被污染的焦土中。
他的电子眼扫过身后这支沉默而狰狞的队伍,扫过那些战士脸上混杂着泪水与冰碴的悲愤,内部处理器中回荡着的是冰原崩塌的轰鸣,是族人临死前的哀嚎,是公输离那疯狂而怨毒的笑声,以及…项羽那沉稳却无比坚定的战吼。
“家园…” 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人类哽咽的杂音,但瞬间便被更加刺骨的寒意取代,“已无归途,唯有…血偿。”
他抬起完好的右臂机甲,指向南方地平线上那隐约可见的、属于联邦北疆防线的连绵山影。
“目标,铁脊山脉隘口!碾碎他们!”
铁脊山脉,联邦北疆防线三大核心支撑点之一。其主隘口“鹰喙峡”,两侧山势陡峭如刀削,中间通道狭窄,易守难攻,是蛮族南下最直接的路径,也是防御的重中之重。
此刻,鹰喙峡内外,已是剑拔弩张。
峡谷内侧,联邦守军依托提前构筑的星纹加固工事,层层布防。巨大的、铭刻着净化星纹的能量屏障发生器已经全力运转,在峡谷入口处形成一道半透明的、不断荡漾着涟漪的光墙。身穿特制御寒盔甲、手持加装了净尘晶涂层的弩箭和长戈的士兵们,眼神凝重地望着北方那烟尘滚滚、煞气冲天的方向。
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项羽一身戎装,盘龙戟顿在身边。他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唯有那双经历过无数血火洗礼的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遥远的距离,看清蛮族洪流中每一个细节。他手中拿着的,不再是张良绘制的简易舆图,而是一面不断刷新着前线哨所传回情报的战术水晶板。
“蛮族先锋,距鹰喙峡不足三十里!速度极快,队形…散乱,但冲击势头异常猛烈!”
“能量探测显示,他们队伍中混杂着强烈的污染辐射!部分士兵体征异常,疑似…已被深度侵蚀!”
“斡亦剌的机甲确认在队伍最前!受损严重,但能量反应依旧高危!”
一条条情报汇总而来,勾勒出敌人哀兵必胜的疯狂态势。
“项元帅,” 一名副将忧心忡忡地开口,“蛮族来势汹汹,且携污染而来,我军是否暂避锋芒,依托后续防线……”
“避?” 项羽打断了他,声音沉稳,“身后便是北疆三郡的百姓,我们无路可退。哀兵必胜?那也要看,他们撞上的,是不是一块啃不动的铁板!”
他目光扫过峡谷两侧险峻的山峰,以及山脊上若隐若现的、经过伪装的抛石机和弩炮阵地。
“传令!第一道屏障,只做迟滞,不必死守!放他们的前锋进来!”
“弩炮准备,瞄准队伍中段,尤其是那些能量辐射异常的区域,给我重点覆盖!”
“所有将士,检查面罩和防护,没有命令,不得与污染者近身接战!”
“把‘那个’给我准备好…” 项羽看向峡谷深处某个被厚重帆布覆盖的巨大轮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等斡亦剌进来…送他一份大礼!”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鹰喙峡的守军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沉默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西域,黄沙漫天。
一支风尘仆仆的联邦轻骑,正在一片巨大的雅丹地貌群中,与一群装备奇特、骑着双峰毒蜥、擅长操纵流沙的沙匪激烈交锋。为首一名将领,面容冷峻,用兵如鬼,手中长枪如同毒蛇出洞,总能精准地找到沙匪阵型的弱点,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正是镇守西域的兵家奇才,韩信。
突然,一匹来自东方的、肋生双翼的符文骏马(联邦最高级别的传讯工具)撕裂风沙,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到韩信面前。马背上的信使甚至来不及下马,便将一枚烙印着黑龙纹章的金色令牌和一卷密封的玉简高高举起。
“韩将军!急令!首席手谕,命你即刻交接防务,轻装简从,以最快速度奔赴北疆铁脊山脉,听候项元帅调遣!不得有误!”
韩信眉头一皱,长枪一摆,逼退一名试图偷袭的沙匪头目,伸手接过玉简。精神力探入,瞬间,北疆冰原崩塌、蛮族悲愤南下、星骸污染蔓延、以及东海异动频发等一系列信息涌入脑海。尤其是最后关于东海“溟鲲”可能苏醒的预警,让他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凝重。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沙匪,又看了看东方,没有任何犹豫。
“传令!收拢部队,交替掩护,脱离接触!”
“亲卫队,随我来!”
他调转马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战场,目光如电,直指东方。西域的沙匪之乱,与北疆和东海即将爆发的、决定国运的决战相比,已然微不足道。
东海,归墟之眼。
粘稠的幽暗能量沸腾到了极致,那低沉的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仿佛整个海底深渊都在随之震颤!
悬浮于能量中心的“溟鲲”棺椁,表面的星纹不再是明灭闪烁,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发出刺目的光芒!那融合了生物甲壳、金属与骨骸的庞大躯体,开始出现细微的、却清晰可见的蠕动!覆盖其上的、沉积了万年的海底淤泥和矿物质外壳,正在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那闪烁着幽蓝与漆黑交织光芒的、如同活体般的崭新装甲!
沈无咎站在棺椁之前,月白长衫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猎猎作响,但他身形稳如磐石。他张开双臂,眼中幽蓝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迷醉的狂热。
“感受到了吗?水寒!” 他的声音在能量的咆哮中依旧清晰,“这力量!这足以撕裂星辰、重塑海洋的伟力!它正在苏醒!正在回应我们的召唤!”
水寒站在他身后,努力抵抗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碾碎的威压,看着那逐渐舒展“筋骨”的庞然大物,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力量,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义父…我们,真的能控制它吗?” 他忍不住再次问道,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沈无咎猛地回头,脸上的狂热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自信:“控制?不,我们不需要‘控制’它!我们将…与它合一!我们的意志,将成为它的意志!我们的目标,将成为它吞噬的方向!”
他指向棺椁头部那缓缓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中,不是眼睛,而是一片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和希望的黑暗漩涡!
“看!归墟之眼正在打开!当它完全睁开,视线所及,皆成虚无!联邦的海岸线?那将是它苏醒后的…第一餐!”
就在这时,那“溟鲲”棺椁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最后一片古老外壳轰然脱落!整个躯体彻底舒展开来,其庞大程度,远超之前任何观测数据的记录!它不再像棺椁,更像是一头活生生的、来自太古深渊的恐怖巨兽!
它头部那黑暗的漩涡猛地扩张,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让整个归墟之眼能量海都为之倒卷的咆哮!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毁灭与饥饿意识的波动,以超越物理限制的速度,瞬间穿透万里海疆,扫过大陆架!
… …
北疆,鹰喙峡。
蛮族的先锋,如同疯狂的雪崩,终于狠狠撞上了联邦的第一道能量屏障!屏障剧烈扭曲,明灭不定,却顽强地没有立刻破碎。
就在斡亦剌举起机甲手臂,准备发动最强一击,彻底粉碎这碍眼的障碍时——
无论是峡谷内的项羽,还是峡谷外的斡亦剌,甚至是远在启明城凝视沙盘的嬴政,所有精神力达到一定层次的强者,都在这一刹那,心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悸!
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极其恐怖、极其饥饿的东西,在遥远的深海之下,… …
睁开了眼睛。
项羽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的海域,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指挥高台下,一名传令官连滚爬爬地冲上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
“报!!东南沿海急电!海…海平面异常暴涨!伴有未知高强度能量反应!观测到…观察到巨大黑影正在…正在上浮!!”
项羽握紧了盘龙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目光重新锁定峡谷外那即将破阵的蛮族机甲,声音冰冷如铁,传遍整个鹰喙峡:
“看来,客人们…”
“…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