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却又似乎充满了无声的惊涛。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没有再出现，但营地周围的红雾始终未曾散去，反而随着黎明将近，愈发浓郁粘稠，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遮蔽了大部分星光，只剩下仪器和护符散发的微光在雾气中勾勒出模糊的光晕。
林默几乎一夜未眠，始终保持着一半以上的感知外放。
混沌原力形成的微弱力场如同最精密的滤网，过滤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侵蚀性能量和精神杂音，让他能够更清晰地捕捉环境中的异常波动。
洛清瑶也盘坐在营地一侧，青木之气如同平静的湖面，感受着地脉最细微的震颤和植物（虽然稀少）传递的最后信息。
清晨的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红雾，将谷地染成一种诡异的暗橘色。
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整个世界仿佛被笼罩在粘稠的血浆里。
空气沉闷，呼吸间带着灼热和甜腥，即使戴着防护面具，那股味道依旧无孔不入。
“净化指示仪读数在持续攀升，已超过安全阈值红线百分之三十。”
技术兵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有些沉闷，
“精神干扰等级……中到强，建议缩短单次暴露时间。”
“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林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以防御阵型缓速前进，雷虎前导，清瑶和我居中策应，陈昊注意精神信号，其他人保持警戒。”
队伍如同在浓稠液体中跋涉，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结晶粉尘，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些地方已经板结成坚硬的壳。
随处可见扭曲、碳化的植物残骸，偶尔能看见被结晶部分包裹的动物骨骸，形态狰狞。
前行约两百米后，洛清瑶忽然停下，指向左前方一处雾霭稍薄的地方：
“那里，地面有异常。”
雷虎小心靠近，用盾牌拨开地面厚重的结晶粉尘，露出一段人造石板的边角！
石板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银灰色，表面蚀刻着模糊的几何纹路，虽然被暗红色结晶严重侵蚀覆盖，但依稀能看出其规整的工艺绝非天然形成。
“是人工构筑物！看这纹路……非常古老，风格和已知的任何文明都对不上。”
洛清瑶蹲下身，手指隔空拂过纹路，青木之气试图感应其残留的信息。
“材料很特殊……具有很高的能量惰性和物理强度，难怪能在这种环境下残留下来。
它应该是某个更大结构的一部分。”
林默也上前查看。
石板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混沌原力对它的反应比对周围的结晶粉尘要弱得多，仿佛这材料天生就能“排斥”或“中和”能量侵蚀。
这就是日军文件中提到的“古代遗迹”材料？
“记录坐标，采集微量样本。”
林默吩咐技术兵，同时目光扫向更深处。
随着他们前进，地面出现石板的频率在增加，虽然大多破损严重，掩埋在结晶之下，但隐约能看出它们曾经铺成一条道路的痕迹。
道路的指向，正是陈昊感应到微弱求救信号和洛清瑶感知到“古老秩序波动”的方向。
队伍继续沿着这湮灭的古道痕迹深入。
雾气中开始出现更多近期活动的迹象：
被踩碎的更大块结晶，岩壁上的新鲜刮痕，甚至在一块较大的石板旁，发现了几枚深深嵌入石质的弹壳，弹壳样式与“烛龙”的制式装备吻合！
“他们在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很激烈。”
雷虎捡起弹壳，仔细观察，
“弹壳变形严重，像是击中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
看这刮痕方向……战斗是向着谷地深处且战且退。”
希望的火苗在众人心中燃起。
有战斗痕迹，说明可能还有幸存者在抵抗！
就在这时，陈昊突然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地指向雾气深处右侧：
“信号……变强了！
很痛苦……在求救……还有……另一种冰冷的‘扫描’感……在靠近！”
几乎同时，洛清瑶也低喝：
“小心！地面有东西在快速接近！
不是活物，是……高浓度能量聚合体！”
话音未落，前方浓雾骤然翻滚，数道暗红色的、如同液体又似光带的触手状能量流，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地面结晶缝隙和雾气中弹射而出！
它们速度极快，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实际上是能量剧烈扰动的嘶鸣），直扑队伍最前方的雷虎！
“盾！”
雷虎反应极快，怒吼一声，土黄色光芒在盾牌上爆闪，同时身体微微侧倾，将盾面斜向对准来袭的触手！
“噗！噗！噗！”
三根触手狠狠抽打在合金盾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盾牌表面瞬间腾起白烟，被抽中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腐蚀灼痕，雷虎更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退三步，气血翻腾。
这些能量触手的威力，比之前裂缝边缘渗出的“光带”强了不止一筹！
另外几根触手则绕过雷虎，袭向后方的队员！
“散开！弩箭！”
林默冷静下令，自己却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两名弩手早已蓄势待发，此刻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两支箭头上泛着暗紫色微光的“净化箭”离弦而出，精准地命中了两根袭向侧翼队员的触手！
“嗤——！”
箭头刺入暗红能量体的瞬间，内部封装的微量“混沌源晶”粉末与预设的秩序能量场被激活！
耀眼的灰白色光芒在触手内部爆发！
如同烧红的铁棍插入雪堆，被命中的触手前端剧烈扭曲、溃散，发出无声的尖啸，后半截也像是失去了控制，胡乱挥舞几下便缩回了雾气中。
但另外几根触手已然逼近！
林默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在浓雾中拖出一道残影，右手并指如刀，灰蒙蒙的混沌原力高度凝聚于指尖，形成一抹不起眼却极度危险的灰芒。
“断！”
指尖灰芒划出简洁的弧线，精准地掠过一根触手的中段。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光芒爆闪。
那根触手如同被最锋利的虚无之刃切断，前半截瞬间凝固、失色、然后崩解成最基本的能量粒子消散！
后半截则像被抽走了生命力，软塌塌地坠落在地，化为一滩迅速冷却的暗红粘液。
这正是混沌原力“湮灭”特性的极致体现——针对能量结构本身的“斩断”与“抹除”。
然而，袭击并未停止。
雾气中传来更多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类似的能量体正在汇聚。
“不能纠缠！向前冲，找到信号源或者掩体！”
林默当机立断。这些能量聚合体似乎是依托这片高污染环境和地下的某种能量源存在，数量可能无穷无尽。
队伍立刻转为突击阵型，雷虎持盾在前硬抗零星攻击，林默和洛清瑶一左一右护住两翼，弩手和近战队员清除漏网之鱼，技术兵紧随其后。
众人沿着古道痕迹，向着谷地深处、信号传来的方向猛冲！
沿途不断有新的能量触手从雾气、地面、甚至两侧岩壁的裂缝中冒出袭击，但在“净化箭”和林默、洛清瑶的高效清除下，始终无法形成合围。
陈昊则强忍着精神干扰和恐惧，不断调整着方向：
“信号……在那边！拐过去！有个……凹陷！”
狂奔了大约五分钟，前方雾气陡然一清！
并非雾气散去，而是他们冲进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一个直径约百米的圆形广场！
广场地面同样铺着那种银灰色石板，虽然同样被暗红结晶侵蚀，但保存相对完整，还能看出中央有一个微微凸起的、直径约十米的圆形平台。
广场边缘，矗立着数根断裂倾倒的、同样材质的粗大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更加复杂、充满几何美感和某种宗教仪式感的纹路。
而此刻，广场上的景象却令人心惊！
广场中央及四周，散落着至少十几具形态各异的尸体！
有穿着“烛龙”制式防护服、死状凄惨的人类遗体；
有七八具外形类似放大版昆虫、甲壳上覆盖着暗红结晶、显然是某种变异兽的残骸；
更多的，则是数十滩正在缓缓蠕动、试图重新聚合的暗红色能量团——正是刚才袭击他们的那种能量聚合体的残留！
战斗似乎刚刚结束，或者，一直在此地持续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广场中央那个圆形平台上，赫然有三个人影正背靠背站立，形成一个脆弱的防御圈！
他们身穿破损严重的“烛龙”防护服，浑身浴血，其中一人半跪在地，似乎受了重伤，另一人手持一把能量几近耗尽的秩序场发生器，艰难地撑起一个忽明忽暗的淡金色光罩，勉强抵挡着周围虎视眈眈、正从地面和尸体中重新“生长”出来的暗红触手！
而那个半跪在地、被同伴护在中间的伤者，正是周伟！
他脸色惨白，胸口有一道可怕的、闪烁着暗红能量的撕裂伤，手中却紧紧抓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银灰色金属圆盘，圆盘中心镶嵌着一块残缺的、散发着微弱但纯净乳白色光芒的晶体碎片！
“是‘烛龙’的人！周伟还活着！”雷虎惊呼。
“救人！”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再次加速，率先冲向平台！
似乎察觉到新的闯入者，广场上游弋和正在生成的暗红能量触手立刻分出大半，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涌向林默和紧随其后的队伍！
“掩护首领！”
雷虎大吼，与洛清瑶一左一右，死死挡住两侧袭来的触手。
弩手们再次发射“净化箭”，为林默清理出一条通道。
林默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灰蒙蒙的混沌原力在身前形成一道锥形的力场，所过之处，那些能量触手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纷纷溃散！
他几个起落便冲到了平台边缘，目光扫过那摇摇欲坠的淡金色光罩，以及光罩内周伟手中那个散发着奇异秩序波动的金属圆盘。
就在他即将踏上平台的瞬间——
“小心！”
平台上那名手持发生器的“烛龙”队员忽然嘶声喊道，同时拼尽全力将光罩向着林默前方的地面延伸了一瞬！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默脚下的一块银灰色石板猛然翻转！
石板下方，并非泥土，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涌动着粘稠暗红能量的竖井！
一张由无数痛苦人脸和能量触手扭曲融合而成的、巨大而模糊的暗红面孔，正从竖井中缓缓上浮，张开无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口，朝着林默噬咬而来！
冰冷、贪婪、混乱到极致的意志，伴随着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疯狂的负面情绪风暴，劈头盖脸地笼罩而下！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能量聚合体！
这是……这片污染区域某种“核心意识”的具现化？
还是被封印在此的某个古老存在的碎片？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任何袭击的恐怖存在，林默瞳孔微缩，但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他甚至没有后退，反而在电光火石间，将原本前冲的力量硬生生转为向上的腾跃，同时，一直隐而不发的、那点纯白的“秩序微光”，在他右手掌心骤然亮起！
不是攻击，而是如同一盏风中的孤灯，稳定地散发出纯净、安宁、仿佛能抚平一切混乱的秩序光辉，径直照向那张从竖井中升起的暗红巨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