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燕王朱棣负手而立，周身那股涤荡一清的锐利气势如同出鞘的宝刀，与片刻前判若两人。他目光扫过汗透重衣、几乎虚脱的沈墨，又冷冷瞥了一眼面色阴沉、垂首不语的姚广孝，最后落在倒地呕血的王老五和紧张护在前方的哑童力身上。
殿内空气依旧紧绷，无声的较量在目光交错间进行。
“大师，”朱棣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何事需如此急切，擅闯孤之静室？”
姚广孝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惊怒与疑虑，恢复了几分古井无波的神色，合十道：“阿弥陀佛。臣感应到此地有异常能量波动，恐有邪祟惊扰王爷圣安，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请王爷恕罪。”他绝口不提心蛊之事，将一切归咎于“护主心切”。
朱棣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立刻追究，转而看向沈墨：“墨先生，辛苦你了。看来你这师门秘术，确有独到之处。”他感觉到的不仅是身体的轻松，更有一种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通透，往日偶尔泛起的无名躁郁和细微迟疑一扫而空，这做不得假。
沈墨强撑着站直身体，拱手道：“王爷洪福齐天，邪不胜正。在下只是略尽绵力。”他刻意避开“治愈”的具体说法，模糊处理。
朱棣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心中明镜一般，姚广孝与这沈墨，皆非常人，皆有所图。眼下京城初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也需平衡之术。这沈墨，或许另有用处。
“来人。”朱棣沉声道。
殿外立刻进来两名内侍。
“带墨先生及其同伴下去休息，寻一处安静宫室，一应所需，尽力满足。再传孤的令，从内库取上等老山参两支、灵芝三株、雪莲一朵，赐予墨先生，以酬其功。”朱棣吩咐道，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帝王赏赐的威严。
新皇登基的“大赦”与“封赏”仪式在此刻以另一种形式体现。这赏赐，既是酬谢，也是试探，更是将其暂时“圈禁”起来的借口。
“谢王爷赏。”沈墨低头谢恩，心中并无多少喜悦。这些药材固然珍贵，对他恢复伤势和灵炁大有裨益，但比起自由和回归，又算得了什么？更重要的是，混元仪屏幕上的能量指示稳稳停在七成以上，那东西吞了心蛊残毒后，变得越发沉默而危险，像一头蛰伏的饕餮。
内侍引着沈墨，搀起王老五，带着哑童力，恭敬却不容拒绝地离开了偏殿。
经过姚广孝身边时，沈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他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姚广孝微微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慎言。”
冰冷的警告，如同寒冰刺骨。
沈墨脚步未停，面无表情地跟着内侍离去。
殿内只剩下朱棣与姚广孝二人。
“大师，”朱棣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姚广孝，“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姚广孝沉默片刻，缓缓道：“此子手段诡异，来历不明，其所持之器更是闻所未闻。虽看似解了王爷些许小恙，然其心难测。王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大局初定，此类变数，当尽早…”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朱棣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不时闪过火光的夜空，淡淡道：“孤知道。但他的‘器’，能察孤所不能察。他的‘术’，能解孤所不能解。眼下，或许还用得着。”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至于其所言西南之事…哼，疥癣之疾，何时处置，如何处置，孤自有决断，岂是一江湖郎中所能置喙？大师多虑了。”
姚广孝闻言，心下稍安，知道燕王并未完全信任那沈墨，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帝王心术。他躬身道：“王爷圣明。是臣多虑了。”
但他心中那根刺却并未拔除。沈墨的存在，尤其是他那能克制甚至吞噬心蛊之力的诡异铁盒，对他而言是巨大的威胁和变数。必须想办法除掉此人，至少，要得到或毁掉那件东西！
另一边，沈墨三人被安置在一处偏僻但还算整洁的宫室内。内侍送来赏赐的药材和一些饮食衣物后，便退了出去，门外留下了两名看守的侍卫。
王老五服下沈墨用新得药材临时调配的药散，气色好了不少，哑童力也默默处理着自己身上的擦伤。
“先生，燕王这算是…信了咱们了？”王老五压低声音问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确定。
沈墨摇摇头，擦拭着那几根救命的蛊针：“信？帝王之心，最深不过。他如今只是觉得我们还有用，且暂时找不到我们的错处。一旦我们失去价值，或者触怒了他，今日的赏赐，顷刻间就会变成索命的枷锁。”他看了一眼怀中再次变得安静却能量充盈的混元仪，“更何况，我们身边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混元仪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一行字迹无声浮现：
“能量稳定…71%...”
“检测到环境中有微量逸散龙气…可尝试吸收…”
“心蛊数据库解析进度…13%...新增‘恐惧’、‘贪婪’、‘忠诚’模组…”
沈墨心中一惊，立刻用意念强行压制：“禁止吸收！保持静默！”
这玩意儿竟然连皇宫中虚无缥缈的“龙气”都想吸！而且那新增的“模组”听起来就极其不祥，天知道它从心蛊残毒里解析出了什么鬼东西！
仪器安静下去，但那种潜在的、失控的危险感，却让沈墨如芒在背。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迟早会被这越来越诡异的混元仪，或是虎视眈眈的姚广孝，甚至是翻脸无情的燕王吞得骨头都不剩！
如何离开？燕王虽未明说软禁，但门外的侍卫和姚广孝的耳目，绝不会让他们轻易走脱。
沈墨的目光落在那几株珍贵的药材上，一个计划的雏形开始在他脑中慢慢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