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家兄妹的船队终于扬帆起航,离开了辽西湾这片是非之地。张承站在岸边,望着逐渐缩小的船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送走了一尊随时可能爆炸的神像——虽然这神像长得挺养眼,但架不住她自带“搞事”光环啊!
“总算把这姑奶奶送走了……”张承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对身旁的郭嘉感慨,“奉孝,你是不知道,这几天老子看谁都像女扮男装!连王铁柱那张老树皮脸,我都下意识多瞄了两眼,怀疑他是不是糜贞用了什么易容术!”
郭嘉揣着袖子,慢悠悠地灌了一口“英雄血”,闻言差点呛到,咳嗽着笑道:“主公这‘男装丽人恐惧症’,怕是还得再患上一段时日。毕竟,糜小姐此番‘辽西历险记’,怕是给主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阴影?何止是阴影!”张承心有余悸,“简直是噩梦!你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好好在徐州绣花扑蝶,跑我这工地来体验什么生活?还混进了核心技术部门!这要是传出去,老子这‘渔阳猛虎’的脸往哪儿搁?别人还以为我这儿是女子职业技术培训学校呢!”
吐槽归吐槽,正经事还得干。送走了糜贞这个“意外”,辽西的烂摊子依旧摆在面前。道路要修,城墙要筑,俘虏要改造,基层文官要安置……千头万绪,张承感觉自己像个被绑在旋转木马上的厨子,面前摆着一百口锅,每口锅里的菜都在嗷嗷待哺,而他自己却晕马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田楷老爷子派来的第一批基层文官队伍,历经跋涉,终于抵达了乐阳。
五十多人,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儒袍,脸上带着初出茅庐的兴奋与忐忑。他们站在修缮一新的(相对而言)县衙前广场上,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文武双全”、“杀伐果断”却又“行事跳脱”的主公,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张承看着这群“新鲜血液”,仿佛饿狼看到了小肥羊,眼睛里都冒着绿光。他轻咳一声,努力摆出威严又不失和蔼的姿态,开始了他的“就职演讲”:
“诸位!欢迎来到辽西!这里,曾经是一片混乱之地!但现在,它是我们渔阳的未来!是建功立业的舞台!”
他挥舞着手臂,试图调动情绪:“在这里,你们将接触到最前沿的科技——水泥!最艰苦的工作——监督劳动改造!最复杂的矛盾——民间纠纷!当然,还有最……呃,最具渔阳特色的伙食!”
提到伙食,下面不少年轻人的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显然来之前已经对渔阳的“美食”有所耳闻。
张承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所以,为了让大家尽快适应环境,融入集体,本官决定,对诸位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岗位分配大会!”
所谓的“岗位分配大会”,其实就是张承搞出来的“相亲流水线”。他让人在广场上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代表一个岗位方向——民政、刑狱、工坊、建设兵团、甚至还有新成立的“海鲜推广司”。文官们排着队,依次到各张桌子前“面试”,由负责该领域的将领或官员(如关靖、夏侯兰、王铁柱等)进行快速问答,根据表现决定去向。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既能人尽其才,又能提高效率。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完全变了味。
首先,主持“民政”桌的关靖,问题过于高深:“若遇乡绅隐瞒田亩,逃避赋税,当如何处置?需引何律何条?”
大部分年轻文官被问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有的甚至开始背诵《论语》,试图以德服人。关靖听得直皱眉头。
主持“刑狱”桌的夏侯兰更直接,拍着腰刀吼道:“若有刁民聚众闹事,阻挠修路,是先砍为首的?还是全抓起来修路?”
文官们吓得脸都白了,有几个胆小的差点当场晕过去。
主持“工坊”桌的王铁柱则完全跑偏,拿着一个水泥捏的、歪歪扭扭的兔子,热情地询问:“这位小哥,你看我这‘玉兔捣药’塑得如何?可有艺术气息?你觉得水泥除了盖房修路,还能做点啥?”
文官们看着那只像是被门夹过的水泥兔子,表情一言难尽。
最离谱的是“海鲜推广司”,暂时由张承亲自掌管。他的问题只有一个:“你觉得螃蟹清蒸好吃,还是麻辣好吃?”
文官们:“???”
整个广场乱成一团,像极了后世的人才市场招聘会,只是画风更加清奇。有人因为答不出《汉律》细节被关靖直接pass;有人因为主张“以德服人”被夏侯兰瞪得不敢抬头;有人为了讨好王铁柱,违心夸赞那只水泥兔子“栩栩如生”,结果被分去了最苦的筑路队;还有人因为在“螃蟹口味”问题上坚持“原汁原味”,被张承认为“缺乏创新精神”,打发去了管理档案……
张承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不但不觉得有问题,反而颇为自得,对郭嘉道:“看见没?老子这方法多高效!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分明白了!比那些磨磨唧唧的考核强多了!”
郭嘉默默地看着一个因为紧张而把“唯才是举”说成“唯财是举”的年轻人,被夏侯兰当成“贪腐苗头”直接刷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公,您这‘高效’,怕是建立在无数冤假错案之上啊……嘉担心,如此分配,能留在辽西坚持三个月的,十不存一。”
“怕什么?”张承浑不在意,“大浪淘沙嘛!剩下的都是精华!再说了,实在不行,还能‘劳动改造’嘛!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人尽其才’!”
就在这场闹剧般的分配大会接近尾声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广场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普通士卒服装、脸上依旧刻意抹了点灰的“小兵”,正捂着嘴,肩膀不停地抖动,显然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正是去而复返的糜贞!
原来,船队离开辽西湾不久,糜贞就借口晕船需要上岸透气,在一个小码头下了船。糜芳当时心乱如麻,加之船队也确实需要补充淡水,便答应了,只嘱咐她尽快回来。谁知糜贞一上岸,就立刻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士卒服装,混在往乐阳运送物资的队伍里,又溜了回来!她实在舍不得这辽西的“热闹”,尤其是想看看这位华太守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而糜芳则被糜贞侍女告知小姐身体不适,在房间休息不见人。
眼前这场“相亲流水线”,果然没让她失望!
“这华雄……真是个妙人!”糜贞看着张承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闹,眼中异彩连连,“如此荒唐的法子,也就他能想得出来,还敢付诸实践!偏偏……看着还挺有意思?”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张承那边又出了状况。
一个来自渔阳本地、家境贫寒却心思活络的年轻文官,名叫周小乙,在经历了前面几关的“摧残”后,来到了张承的“海鲜推广司”桌前。
张承照例抛出那个灵魂问题:“你觉得螃蟹清蒸好吃,还是麻辣好吃?”
周小乙眼珠一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守大人,属下以为,口味之争,犹如用兵,需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
“哦?”张承来了兴趣,“怎么说?”
周小乙侃侃而谈:“北地苦寒,民众喜辛辣厚重之物,麻辣螃蟹或更受欢迎;若在江南水乡,清甜原味方能显其本真。宴请贵客,清蒸显其尊贵;军中犒劳,麻辣更添豪气!故,属下以为,二者皆可,关键在于把握时机与对象!”
张承听得眼睛一亮!人才啊!这小子不仅脑子转得快,还特么懂得类比用兵!深得老子真传!
“说得好!”张承一拍大腿,当场拍板,“你!不用去别处了!以后就跟在李敏身边,专门负责……呃,负责‘渔阳特产营销策划’!老子升你为……营销参谋!”
周小乙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谢恩。周围其他还在排队的文官们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躲在角落的糜贞更是忍不住再次捂嘴偷笑:“这华太守用人,全凭一时喜好,当真……率性得可爱!”
就在这时,或许是周小乙的成功刺激了其他人,一个来自右北平、自视甚高的文官,名叫孙淼,在“民政”桌前被关靖几个问题难住后,心有不甘,竟然径直走到张承面前,拱手道:
“太守大人!关郡丞所问,皆是繁琐律例,拘泥细节!岂不闻‘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治理地方,当以教化为主,宽仁为怀!似关郡丞这般严苛,恐非牧民之道!”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关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夏侯兰的手按上了刀柄。连郭嘉都放下了酒葫芦,眯着眼睛看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张承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上下打量着孙淼,慢悠悠地问道:“哦?依你之见,该如何‘宽仁’?若是那些修路偷懒、甚至试图造反的俘虏,也‘宽仁’对待?”
孙淼梗着脖子,引经据典:“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当以圣人之道教化之,使其心生惭愧,自发向善……”
“放你娘的狗屁!”张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水泥兔子都跳了起来,“老子没空听你掉书袋!还自发向善?他们要是能自发向善,还会被老子抓来修路?老子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分不清理想和现实!”
他指着孙淼的鼻子,唾沫横飞:“在渔阳,在辽西,老子的话就是道理!老子的水泥就是秩序!不想修路?可以!那就去挖矿!不想挖矿?也可以!那就尝尝老子弓骑兵的‘回马射’!还‘有耻且格’?老子打得他‘有齿皆落’!”
孙淼被骂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还想争辩:“你…你这是暴政!非仁主所为!”
“仁主?”张承气极反笑,“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仁主了?老子是来征服的!是来搞建设的!不是来开慈善堂的!夏侯兰!”
“末将在!”
“把这个满嘴仁义的家伙,给我送到王铁柱那里去!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劳动的洗礼’!让他用双手,去感受一下咱们辽西的‘宽仁’!”
“遵命!”夏侯兰狞笑一声,像拎小鸡一样把瘫软在地的孙淼拖走了。
广场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剩下的文官们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任何异议。
张承余怒未消,叉着腰,对着众人大声道:“都给老子听好了!在老子手下干活,第一条,就是务实!别整天之乎者也,子曰诗云!能把路修通,能把城墙筑牢,能让老百姓吃饱饭,能让敌人不敢来犯,这才是硬道理!谁要是做不到,就趁早滚蛋,别浪费老子的粮食!”
经过这番“杀鸡儆猴”,接下来的分配顺利了许多,再也没有人敢提出质疑。文官们如同受惊的鹌鹑,乖乖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被各个部门的人领走。
糜贞在角落里看着张承发威,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这位华太守霸道、粗鲁、不按常理出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魄力和……魅力?尤其是他骂人时那种蛮不讲理的劲儿,竟然让她觉得有点……帅?
“看来,这北地边郡,果然不是吟风弄月的地方。”糜贞轻轻吐出一口气,眼中却闪烁着更加浓厚的兴趣,“在这里,似乎……拳头和水泥,比圣贤书更有用呢。”
她摸了摸脸上干涸的灰尘,看着张承在人群中吆五喝六、指挥若定的身影,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如同春日的野草,在她心里疯狂滋生。
“就这么回去,也太无趣了……既然来了,不如……再多‘体察’一段时间?”
她悄悄退入更深的阴影,盘算着如何能更长时间地留在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上,近距离观察这位与众不同的华太守,以及他麾下这台轰鸣作响的“战争与建设机器”。
而此刻的张承,完全不知道那位本该在回徐州路上的糜大小姐,已经去而复返,并且正躲在暗处,对他进行着“技术性围观”。他正为终于把这批文官“处理”完毕而松了口气,准备晚上加个餐,搞点海鲜犒劳一下自己受创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