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省委秘书处上班已三日。
每日天未破晓,秦宇轩便揣着笔记本出门。深秋寒风卷着落叶,他拉紧衣领,脚步不停。抵达办公大楼时,晨雾未散,走廊寂静。
他轻步走进八人办公大间,取出抹布,将靠窗的办公桌里里外外擦净,文件码得齐整。随后翻开“七五计划”细则与工作纪要,逐字研读,遇惑便记在本上。
七点刚过,同事陆续到岗。戴金丝眼镜的周明远最先来,泡上龙井,瞥了眼秦宇轩的笔记本,嘴角挂着轻慢。穿红裙的刘莉踩着高跟鞋进门,接电话时特意拔高声音:“王科长,材料下午给您送过去。”语气里满是炫耀。
张强拍着胸脯与人攀谈,赵伟仗着亲属在机关,路过时故意放重脚步。四人身上的傲气,像无形的墙,将秦宇轩隔在外面。
两个年轻同事倒显怯懦。林晓梅扎着低马尾,终日垂首,手指绞着衣角。陈阳戴黑框眼镜,与秦宇轩对视便慌忙低头,耳根泛红,如受惊小鹿。
唯有老李和张姐态度尚可。老李头发稀疏,埋头核对数据,相遇只轻轻点头。张姐整理档案,曾指点秦宇轩找文件,却无多余寒暄。
午间食堂的饭菜可口,红烧排骨、清炒时蔬配清汤,实惠诱人。秦宇轩端着餐盘,独坐靠窗位。周明远几人围坐一旁,刘莉绘声绘色地说:“李书记夸我材料写得细。”众人哄笑,没人邀秦宇轩同坐。
邻桌的老李端着餐盘坐下,秦宇轩刚想打招呼,老李却低头扒饭,似在刻意回避。秦宇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下午三点,张处长递来一叠文件:“小秦,整理去年第三季度简报,明天给我。”
秦宇轩应下,去档案柜找资料。周明远慢悠悠走来,拿起简报轻嗤:“学校来的,基础资料都得从头找。我刚来的时候,早烂熟于心了。”
秦宇轩捏紧文件,淡淡回应:“我尽快熟悉。”周明远见状,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文件散落一地。
秦宇轩弯腰去捡,瞥见林晓梅和陈阳投来同情目光,却没人敢上前。刘莉等人坐在座位上,饶有兴致地观望,像在看一场热闹。
周明远回到座位,与张强说笑,投来的目光满是得意。秦宇轩深吸一口气,将文件抱回桌前,一页页整理。他清楚,这里没人会轻易帮他,接纳他。
其实这几日同事们的异样,秦宇轩隐约猜到了缘由。他后来从张姐偶然的闲聊中得知,此次书记秘书的选拔,前前后后有五六个竞争者,其中两人实力颇强。一个是秘书长的外甥,靠着长辈的人脉,在前期考核中频频露脸,私下里找了不少人打点;另一个是省副省长的侄子,带着基层的工作履历,为了竞争特意恶补了公文写作,几次模拟考核都名列前茅。
两人明里暗里较着劲,办公室的人早就传开了,都默认书记秘书会从这两人里选。可谁也没料到,最后书记力排众议,却也做了妥协——先把包括他在内的几个候选人都招进秘书处,通过培训试用再定最终人选。那两个终日怯懦的年轻人,正是秘书长的外甥和副省长的侄子。他们顶着“关系户”的名头,却因没直接拿下职位,在办公室里反倒没了底气,只能缩着性子做人。
而秦宇轩这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出身者,突然出现在候选人名单里,自然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大家猜不透他背后是否藏着隐情,又不屑于他的出身,便生出了这般探究又排斥的态度。
傍晚,同事陆续离去。秦宇轩把简报初稿放进文件夹,收拾好桌面,最后一个离开。锁门时,他回望办公间:八张办公桌,八个独立的小世界,人人裹着防备的壳。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走廊灯光拉长他的身影,深秋晚风透着凉意。秦宇轩心里却燃着一簇火,不管前路多复杂,他都要守着初心,踏实做事,在暗流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