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苏念是被冻醒的。
地铺上虽然铺了新棉被,但深秋的寒气还是顺着门缝和地砖的缝隙,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空荡荡的大床。
陆景深已经起来了。
他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停在窗边,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窗外熹微的晨光,将他孤寂的剪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那份昨晚亲吻后残留的暧昧气息,早已被这一夜的沉默和疏离,消磨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尴尬。
苏念默默地坐起身,将地上的被子叠好。她没有看他,他也始终没有回头。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
苏念洗漱完毕,开始做早饭。
她用新买的铁锅,煮了寡淡的白粥。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任何的交流。
饭桌上,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击着彼此紧绷的神经。
苏念从未觉得,一顿饭的时间,竟是如此的漫长和煎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咚咚咚!”
院子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礼貌地敲响了。
这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死寂,也让苏念和陆景深的动作,同时一顿。
会是谁?
村里人找他们,从来都是直接在院子外喊话的。
苏念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
当她打开院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瞳孔,微微一缩。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他们的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属于公家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绝不是村里的人。
“请问,这里是苏念同志的家吗?”为首的那个国字脸男人,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虽然客气,眼神却充满了审视。
“我就是。”苏念的心,莫名地一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两位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县卫生科的。”国字脸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盖着红章的工作证,在苏念面前亮了一下,“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在这里,无证行医,并且,贩卖假药,致人重伤。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贩卖假药,致人重伤?!”
这八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在了苏念的天灵盖上!
她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懂一些土方,给人治过一些跌打损伤,怎么会是贩卖假药呢?”
“误会?”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冷笑一声,打开了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小小的、苏念无比熟悉的白瓷罐!
正是她前几天,卖给钱卫国的那个!
“这个东西,你认识吧?”眼镜男人将瓷罐举到苏念的面前,声音冰冷,“我们接到举报,说县国营饭店经理钱卫国的爱人,使用了你卖给她的五十块钱一瓶的‘祛疤神药’后,不仅没有祛疤,反而导致原本的旧伤处,大面积溃烂、化脓,高烧不退,现在人已经送到县医院去抢救了!”
“经过我们初步化验,你这所谓的‘神药’里,含有剧毒成分!苏念同志,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轰!
苏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瞬间一片空白!
溃烂?化脓?
怎么可能?!
她那药膏,是用天医空间里的神泉和百年人参须制成的,别说是祛疤了,就算是生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会害人?!
除非……
一个冰冷的、骇人的念头,如同闪电一般,猛地划过了她的脑海!
是圈套!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为她精心设计好的、足以将她彻底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恶毒圈套!
林婉儿!赵志军!
一定是他们!
他们见之前的那些小打小闹都奈何不了自己,索性就布下了这个死局!他们算准了自己急于赚钱,利用钱卫国爱妻心切的心理,买下自己的药膏,然后再用不知名的手段,将药膏调换,或者直接对钱卫国的爱人下毒,最后,将所有的罪名,都栽赃到自己的头上!
好狠毒的手段!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了,这是想让她去坐牢!是想让她这辈子都再也翻不了身!
“我没有!那药膏不是我的!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苏念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关窍,急声辩解道。
“这些话,你留着跟公安同志去说吧。”国字脸男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带走!”
说着,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便上前一步,拿出一副冰冷的手铐,想来铐住苏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道冰冷、沙哑,却充满了无尽威压的男人声音,突然从苏念的身后,响了起来。
是陆景深。
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转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苏念的身旁。
他没有看那两个气势汹汹的卫生科干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他只是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目光,看着那个因为愤怒和冤屈而浑身微微颤抖的女人。
他缓缓地、缓缓地,伸出自己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姿态,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然后,他才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刚刚还带着一丝柔情的眸子,在对上那两个干部-的瞬间,便化为了两柄出鞘的利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气!
“我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一字一顿地说道:
“谁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