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河的水汽还没散,林缚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摸向枕下的短刀,却见林虎撞开帐帘,手里攥着张字条,脸涨得通红:“三哥,赵奎叔……赵奎叔让人捎信来了!”
字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还带着点湿:“货已入仓,虫已惊,速引火。”林缚捏着字条的手微微发颤,纸角被汗浸湿了一小块——赵奎在里面得手了,而且惊动了黑风城的守卫,这是催他们动手的信号。
“备船!”林缚掀帘而出,晨光正从山坳的缝隙里挤进来,给枯草镀上层金边。血狼寨的弟兄们早已起身,有的在检查弓箭,有的在给刀柄缠防滑的布条,独眼狼正蹲在火堆旁,用树枝拨着炭火上的陶罐,罐里煮着的草药咕嘟作响,混着烟火气飘得很远。
“都准备好了。”独眼狼抬头,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却亮得惊人,“陶罐里是迷药,待会儿混在箭头上,射到马厩里,先让他们的坐骑瘫了。”他往林缚手里塞了个油布包,“刚烤的麦饼,路上垫垫。”
林缚咬了口麦饼,粗粝的口感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他望向青河水面,晨雾里隐约能看见三艘小船,是血狼寨最轻便的“飞鱼舟”,船身窄长,划起来悄无声息。林虎正蹲在船头,用布擦拭着箭头,每支箭簇都被他抹上了陶罐里的药汁,闪着哑光。
“三哥,你看!”林虎突然指向岸边,几个背着竹篓的货郎正等着,竹篓里装着看似寻常的杂货,底下却藏着抄好的账本副本。他们是城里最熟悉街巷的人,能在半个时辰内把消息散到黑风城的每个角落。
林缚点头,冲货郎们拱了拱手:“辛苦各位了。”为首的货郎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林小哥放心,咱们嘴稳,活儿细,保准让全城都知道黑风老鬼的勾当。”说罢挥挥手,带着同伴融进了晨雾里,竹篓晃动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
飞鱼舟滑入青河时,几乎没激起水花。林缚站在船头,看着晨光一点点爬上对岸的城墙,黑风城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像头蛰伏的巨兽。独眼狼划着桨,低声道:“按计划,我带弟兄们去东门,制造混乱引守卫过去。你带林虎从西门潜入,找到粮仓的机关,把‘引子’放进去。”他说的“引子”,是浸了煤油的棉絮,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大火。
“小心。”林缚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铜哨,“出事就吹三声,我带人接应。”
船靠岸时,雾气刚好淡了些。林缚和林虎换上早就备好的粗布短褂,混在进城赶集的人群里,顺利过了西门。守城的卫兵正打哈欠,瞥了眼他们手里的柴火,挥挥手就放行了——黑风城的卫兵向来懒得查底层百姓。
街巷里渐渐热闹起来,卖豆浆的梆子声、孩童的哭闹声、货郎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林缚按着藏在柴火下的短刀,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林虎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拽拽他的衣角——这孩子虽说是第一次进黑风城,却比谁都紧张,手心全是汗。
“别怕,跟着我走。”林缚低声说,拐进条窄巷。巷子里堆着垃圾,墙根爬满青苔,正是赵奎字条里画的“青苔巷”。走到尽头,林缚在块刻着歪歪扭扭“福”字的石碑前停下,按赵奎说的,左转三步,再敲了敲墙面——空心的!
他抠住墙缝一拉,竟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林虎刚要钻进去,被林缚拉住:“我先去,你在外面放风,听到哨声就跑,去河边找独眼狼。”
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伸手不见五指。林缚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火光跳动间,能看到通道两侧堆着些破旧的木箱。走了约莫百十来步,前方出现微光,隐约传来说话声。
“……昨晚那批火药得赶紧运走,城主说白骨寨的人中午就到。”
“急什么,赵奎那老东西还被关着,没人知道粮仓的暗道。”
“也是,不过那老东西骨头硬,打了半夜都没吐实话……”
林缚心里一紧,贴着墙根放慢脚步。通道的尽头是块木板,掀开一条缝,正好能看到粮仓内部——十几个守卫正围着桌子赌钱,墙角堆着成排的火药桶,桶身印着“白骨寨”的黑狼标记。而在角落的柱子上,赵奎被捆着,额头渗着血,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林缚摸出腰间的短刀,又从柴火里抽出藏好的火折子,深吸一口气。他对自己说:不能慌,赵奎还在等,独眼狼还在等,那些盼着真相的百姓也在等。
突然,远处传来震天的呐喊声,夹杂着兵刃碰撞的脆响——是独眼狼他们在东门动手了!守卫们顿时慌了神,纷纷抓起身旁的刀:“怎么回事?”“去看看!”
趁他们乱作一团,林缚猛地掀开木板,火把往前一甩,正落在堆着干草的角落。火舌瞬间窜起,舔向旁边的火药桶。他一个箭步冲到赵奎身边,挥刀砍断绳索:“走!”
赵奎踉跄了一下,抓住林缚的胳膊:“账本……”
“已经散出去了!”林缚架着他往暗门跑,身后传来守卫的怒吼:“有人放火!抓住他们!”
火借风势,很快烧到了火药桶,几声巨响炸开,粮仓的屋顶被掀飞了半边。林缚和赵奎刚钻出暗门,就见林虎带着几个货郎跑来:“三哥!这边!”
货郎们早已备好马车,林缚把赵奎扶上车,自己跳上去驾辕。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黑风城的喊杀声、爆炸声此起彼伏。赵奎靠在车板上,咳着血笑:“好……好小子,比我当年勇。”
林缚回头,看了眼火光中的黑风城,又望向东方——晨光已经完全驱散了雾,青河的水面闪着碎金似的光。他知道,这场火不仅烧了粮仓,更烧穿了黑风城主的伪装,那些藏在账本里的秘密,很快就会像这晨光一样,照亮每个角落。
“赵叔,”林缚扬鞭赶车,声音带着笑意,“回去咱先煮锅润肺汤,再慢慢算剩下的账。”
马车驶离城门时,林缚看到城墙上有人在往下撒传单,白色的纸片像雪片似的飘,那是抄好的账本节选。底下的百姓捡起来看着,有人骂骂咧咧,有人红了眼眶,更多的人攥紧了拳头——他知道,新的故事,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