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藤架的影子拉得很长,糖丝巢在光里透亮,像浸在蜜里的琉璃。星虫们大多歇在巢里,触须随着风轻轻晃,只有那只最大的星虫还在忙碌——它正用后腿蹬着块星脊山石,往藤架最高处挪,石上沾着的赭石泥蹭在糖藤上,画出道浅浅的红痕,像条往云端去的路。
“它在标方向呢。”影族使者捻着片槐叶笑,“星脊山的石能认路,沾了这儿的糖气,回去时就不会偏航。”话音刚落,那星虫突然丢下石头,直冲冲往苏一手里飞,触须卷着她指尖的糖渍,往石上抹了抹。石面立刻泛起层淡光,红痕里渗出细小的糖珠,像把沿途的甜都刻进了纹路里。
小孙孙蹲在陶盆边,看藤架的根须在星草茶里发芽。那些泡着磷光的气泡不知何时破了,茶水里浮起层细密的甜沫,沫上漂着片星草叶,叶尖卷着个极小的“回”字——是星脊山的孩子们用晨露写的,被根须悄悄带了回来。他刚想伸手去捞,叶就顺着水流转了个圈,贴在罐壁上,晕开片淡绿的光。
街坊奶奶把晒好的玉米干剪成细条,和着新磨的山海糖粉拌在一起。“给星虫做路粮,”她往竹编小篮里装,“星脊山的风硬,得让它们嘴里一直有甜。”星虫们闻到香味,纷纷从巢里探出头,触须齐刷刷朝篮子的方向翘,像群等食的孩子。
林夏在石阶上摆了排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不同的甜:有的是星草熬的蜜,有的是玉米磨的糊,最边上那碗是她用赭石泥和糖霜调的,红褐里透着晶亮,像把星脊山的土也酿成了甜。星尘蝶们落在碗沿上,翅膀沾着糖液飞起来,磷粉混着甜香往巷口飘,引得石缝里的星草芽又往外钻了钻。
苏一发现藤架上的糖荚熟了。她摘下颗轻轻捏开,里面的糖粒竟滚出串细小的声——不是响,是像说话一样的气音,细细听,能辨出是孩子们的笑,混着玉米壳摩擦的沙沙声。她把糖粒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时,那笑声突然清晰起来,像有个小脑袋凑在耳边说:“我们的糖罐装满了哟。”
“是回音。”影族使者也摘了颗糖荚,放在耳边摇了摇,“星虫把星脊山的声音裹在糖里带回来的。”他说着往竹管里塞了片刚摘的星尘蝶翅膀,翅尖还沾着磷光,“这样我们的话,也能变成糖里的声。”
星虫们开始列队了。最大的那只率先驮起竹管,管里装着拌好的玉米条和槐叶,背上的赭石泥在阳光下发亮。接着是那只蛰过苏一的小星星虫,它的竹管里塞着片玉米壳,壳里裹着颗从陶罐里捞出来的星草籽,籽上还沾着星草茶的甜沫。
小孙孙把自己做的玉米壳小盒子系在星虫背上,盒子里除了糖,还放了根他攒了三天的星草茎——茎上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等”字。星虫用触须碰了碰他的指尖,像是在说“一定带到”,然后跟着大部队往巷口飞,翅膀扇起的风里,飘着玉米壳和糖霜的香。
影族使者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星虫群渐渐飞远,翅膀上的糖光在巷口的石缝间闪,像串会动的糖串。他忽然想起母亲教他写信时说的话:“星虫认甜,更认心,你把惦记揉进糖里,它就会把回音裹在风里带回来。”如今风从星脊山的方向吹过来,果然带着点熟悉的甜,像母亲当年藏在竹管里的忆糖浆。
林夏往空了的糖丝巢里撒了把新糖碎,巢立刻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在给远去的同伴送行。她抬头看时,发现藤架的新枝正往星尘蝶聚集的方向长,枝尖卷着颗糖珠,珠里映着星虫远去的影子,像把整个天空都装进了甜里。
苏一摸着陶罐上的藤须,忽然觉得掌心暖暖的。那些爬满石阶的星草芽、藤架上发亮的糖丝、风里飘着的回音,都在说同一件事——原来等待从不是空落落的,它会变成糖藤,变成星虫翅膀上的光,变成彼此心里慢慢滋长的暖。就像此刻,她仿佛已经听见星脊山的孩子们接过竹管时的欢呼,听见他们往回写信时,星草叶被糖汁浸软的轻响。
暮色漫上来时,藤架上的糖丝巢又亮了些。街坊奶奶往巢里放了盏用玉米壳做的小灯,灯芯是浸了糖的星草茎,点燃后,光透过糖丝渗出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满地没来得及捡的星。
风穿过藤架,糖荚又开始轻轻响。这一次,苏一清晰地听见了——那不是星脊山的回音,是院里的甜在说:别急,它们会带着更多的暖回来,像这藤架一样,爬满每个等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