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畦里的救荒野豌豆刚结出嫩荚,村口就停了辆挂着都市牌照的越野车。车门打开,跳下来个穿西装裤的年轻男人,皮鞋上沾着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是我寄给都市农业协会的银莲种植手册,边角被咖啡渍泡得发卷。
“苏姐,我是市医院的营养师小林。”他递来工作证时,手指还在发颤,“我们科有个病人,对所有西药过敏,就靠你寄的银莲浆维持着。院长让我来学种这菜,说以后医院自己种,就不用总麻烦你了。”
我正蹲在菜畦里间苗,指尖捏着株多余的银莲幼苗:“这菜娇贵,得用都市的腐叶土混田园的黑泥,浇水要兑星蜜河的活水。”他赶紧掏出都市产的录音笔,却被街坊奶奶笑着按住:“学种菜哪能靠这玩意儿?得用手摸土的湿度,用鼻子闻花的气儿,就像你们城里医生望闻问切。”
小林跟着我学搭遮阳棚,西装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腕上的都市手表——表盘里印着医院的标志,此刻正滴答响着,和菜畦里的虫鸣撞在一起。“在都市时总算着卡路里、营养成分,”他扶着竹竿笑,“来这儿才知道,菜长得好不好,看它肯不肯往土里扎根。”
中午煮了锅救荒野豌豆汤,小林捧着粗瓷碗直咂嘴:“比都市超市买的鲜十倍!”他突然放下碗,从公文包掏出份病历:“就是这个病人,糖尿病合并肾病,吃不了西药,喝了三个月银莲浆,指标居然降了。家属说,这是‘土地给的药’。”病历夹着张照片,病床上的老人正望着窗台上的银莲盆栽,花盆是用都市的易拉罐改的。
下午教他辨认银莲的病害,他突然指着菜畦边的杂草:“这不是我家小区草坪里的那种吗?”我拔起株给他看:“这叫‘接骨草’,都市人当杂草除,其实能治跌打损伤。上次渔排阿叔摔了,就靠它敷好的。”他赶紧拍照存进手机,相册里还存着都市医院的药草图谱,此刻两张图在屏幕上并排躺着,像在对话。
傍晚时,小林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那个过敏病人想吃新鲜豌豆,能不能托快递寄点?”他望着菜畦里的嫩荚,突然红了眼眶:“苏姐,我总算明白你为啥从都市回来种菜了。在医院看惯了绝望,才知道能种出救命的菜,比开多少学术会都实在。”
我往他包里塞了包豌豆种,还有片银莲的枯叶:“枯叶埋进土里当肥料,就像都市的烦恼,到了田园里都能变成养分。”他小心翼翼收好,皮鞋踩在田埂上不再打滑,说要把都市的阳台改成小菜园,先从种豌豆开始。
送他到村口时,越野车的后备厢里堆着竹篮、锄头,还有我给他的旧草帽——帽檐上还留着我刚回村时的汗渍。“等我种出第一茬银莲,就请你去都市的医院看看,”他摇下车窗喊,“让病人知道,救命的菜不只是从田园来,也能长在都市的阳台里!”
望着车影消失在路尽头,街坊奶奶摘了把银莲递给我:“你看,这都市来的‘学徒’,把你的菜种进城里,不就等于你把田园搬去了都市?”我摸着花瓣上的露水,突然懂了:“都市归田园”从来不是单向的逃离,而是让田园的善意顺着菜苗、种子往都市蔓延,让每个在都市里挣扎的人相信——哪怕只有一盆土、一颗籽,也能种出希望,就像那些从菜畦出发的菜,最终会变成都市病房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