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碎金般洒在三一门后山的崖壁上,薄雾似轻纱般缭绕在林间,尚未完全散尽。洞府那扇由千年玄铁铸就的石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低沉的“嘎吱”声打破了后山的宁静,如远古巨兽苏醒时的低语。罗恩一袭墨色锦袍,缓步走出洞府,衣摆上绣着的暗金色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有云雾在衣间流转。
闭关数月,他眉宇间的沉静更甚,原本便深邃的双眸此刻如寒潭映月,看似平和无波,却隐隐透着洞察世事的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层层伪装,直抵最深处的善恶。周身的气机如春水般漫过草木,所过之处,草叶上的露珠轻轻滚动,灵鸟停在枝头敛声屏气,连山间的风都似放慢了脚步,整个后山都陷入一种肃穆而庄严的宁静。
山脚下的喧嚣声,顺着风的轨迹飘入后山,那混杂着祈求、哭泣、争执的声响,他早已凭借敏锐的感知听得一清二楚。这些日子,求医者如潮水般涌来,不仅扰乱了三一门数百年的清修氛围,更有甚者为了争抢靠前的位置大打出手,法术波动震塌了临时帐篷,吓得妇孺啼哭不止。若再不加以约束,恐怕会生出更多事端,甚至可能有人为了求诊不择手段,伤及无辜。
他微微颔首,朝着山门方向走去。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脚下的青石板仿佛都因他的踩踏而泛出淡淡的光晕,沿途的古松枝干微微低垂,似在躬身行礼。行至半山腰时,一只受惊的野兔从草丛中窜出,见了他,竟呆呆地停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他走过,才一溜烟钻进了密林深处。
抵达山门时,陆瑾已带着五位管事弟子在此等候。陆瑾身着三一门的青色道袍,腰束玉带,见罗恩走来,连忙上前,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腰弯得极低:“师兄,您终于出关了!”几位管事弟子也纷纷效仿,齐声行礼,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敬畏——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罗恩身上的气息比以往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站在他面前,竟有种渺小如尘埃的错觉。
罗恩微微抬手,一股柔和的能量托住众人的手臂,示意他们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山门下的情况,想必你们都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求医者之中,多是受苦之人,本值得同情,可这般混乱无序,既扰了宗门清静,也让真正需要救治的人难以得到机会。今日,我便立下规矩,以正秩序,以安人心。”
说罢,他转身望向山门左侧的一块巨大青石。那青石约莫两丈高、一丈宽,通体呈青灰色,质地坚硬如铁,表面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是天然的立碑之材。青石旁生着几株翠竹,竹叶上的露珠滴落,砸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恩缓步走到青石前,指尖缓缓凝起一缕淡金色的生命能量——那能量如活蛇般缠绕在指尖,泛着温润的光晕,细看之下,竟能看到能量中蕴含的细微生命气息,如点点星火在流转。他手腕轻抬,指尖对着青石缓缓落下,如笔走龙蛇般开始刻字。
只见淡金色的能量丝如利刃般切入青石,石屑簌簌落下,却无半点刺耳的杂音,只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如春雨拂过树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笔都苍劲有力,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写“一”字时,笔锋如长剑出鞘,笔直利落;写“奸”字时,笔画扭曲如蛇,透着几分警示之意;写“治”字时,收笔沉稳,如磐石落地。
没过多久,三条铁律便清晰地刻在了青石之上,字迹如刀削斧凿,深入石中三分,每一个字的笔画间都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一、大奸大恶,身负血债者,不治;”
“二、因果缠身,无悔过之心者,不治;”
“三、非命悬一线之重症顽疾,不治;”
紧接着,他又在下方刻下一行补充说明,字迹略小却同样工整:“另,每月初五,择三者皆符者三人施治,由三一门弟子初筛,缘法天定。”
刻完之后,罗恩收回指尖的能量,抬起右手,轻轻拂过青石表面。一股柔和的劲风从他掌心吹出,将石屑尽数扫去,露出下方清晰完整的字迹。此刻,整块青石仿佛被赋予了灵性,散发出一种威严而神圣的气息,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俯瞰着山脚下的芸芸众生,审视着每一个前来求诊者的善恶与诚心。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山脚下的临时营地。求医者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扶老携幼,朝着山门方向涌来,很快便在石碑前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议论声、惊叹声、惋惜声交织在一起,现场一片哗然。
人群中,有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甚至带着几分慌乱。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狰狞刀疤,眼神凶狠,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一看便不是善类。他本是山下黑风寨的恶霸,平日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前几日因抢夺商队时被护卫重伤,肋骨断了三根,听闻“生命主宰”的名号后,便带着几个手下赶来求治。
可当他看到第一条“大奸大恶,身负血债者,不治”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原本凶狠的眼神也变得躲闪起来。周围几个曾被他欺凌过的百姓,见状纷纷低声议论:“就是他!上次抢了我家的粮食,还把我爹打伤了!”“这种坏人就不该救!”壮汉听到议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里喃喃道:“我……我只是一时糊涂……”说着,便低着头,不敢再看石碑,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连腰间的砍刀都忘了拿,几个手下见他离去,也连忙跟了上去,背影狼狈不堪。
不远处,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商人,面色憔悴,颧骨高耸,捂着胸口不停咳嗽,咳嗽时嘴角还溢出一丝淡淡的黑血,锦袍上沾着不少污渍,显然是赶路时沾染的。他曾是京城有名的盐商,为了垄断盐市,设计陷害了竞争对手张老板,不仅让张老板倾家荡产,还逼得对方投河自尽,家中妻儿也不知所踪。如今他身中一种奇毒,皮肤日渐发黑,连京城最有名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本以为能在这里得到救治,可看到第二条“因果缠身,无悔过之心者,不治”时,他眼神闪烁,不敢与周围人的目光对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老板投河前绝望的眼神。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旁边的一个乞丐,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背影落寞而凄凉。
也有部分人面露理解与庆幸之色。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怀里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童——那孩童约莫四五岁,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嘴唇干裂,双眼紧闭,显然已是命悬一线。老妇人看着石碑上的规矩,浑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庆幸,她轻轻抚摸着孩童的额头,喃喃道:“这样好,这样好啊!活主宰是明事理的人,只有真正快没命的人才能得到救治,那些坏人就该得不到好报,我孙儿有救了,有救了啊!”旁边几个同样抱着病重亲人的百姓,也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活主宰这是为了帮真正受苦的人,要是来者不拒,哪有那么多精力啊!咱们只要符合规矩,就有希望!”
但也有一些人心怀不满,试图闹事。人群外围,几个穿着破烂道袍的修士,头发散乱,面色阴沉,本就因为之前排队时被三一门弟子制止而心怀不满,此刻看到石碑上的规矩,更是怒火中烧。其中一个矮胖的修士,满脸横肉,肚子鼓鼓的,像个圆皮球,他猛地跳出来,指着石碑大声嚷嚷:“什么狗屁规矩!我看你就是沽名钓誉,根本不想救人!你既然有这么高的医术,就该普度众生,凭什么挑三拣四!今天这规矩,我偏要给你砸了!”说着,他便撸起袖子,运转体内微薄的灵力,朝着石碑冲去,拳头紧握,似乎想一拳将石碑砸烂。
他身边的一个瘦高修士,也跟着起哄:“师兄说得对!这小子就是装神弄鬼,咱们今天就拆穿他的真面目!”说着,也跟着冲了上去。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孩子们吓得躲在父母怀里,不敢出声。
陆瑾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正要上前阻止,却见罗恩缓缓抬起了右手,示意他不必动手。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威压从罗恩身上扩散开来,如泰山压顶般笼罩了整个山门前的区域。那股威压并非暴戾凶残,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震慑力,仿佛天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连灵魂都在微微颤抖。
正在冲向前的矮胖修士,瞬间被威压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不停滑落,浸湿了他的道袍。他张了张嘴,想喊救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地看着罗恩,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仿佛看到了死神。旁边的瘦高修士也被威压逼得连连后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不敢有半点异动。
罗恩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规矩已立,便如天道法则,不容更改。治病救人,本是渡人,而非纵容恶念。若有再敢闹事、挑衅规矩者,休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落下,他缓缓收回了威压。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大口喘着气,不少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看向罗恩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再也没有人敢有半句怨言,连低声议论都刻意放轻了声音。
随后,罗恩转过身,看向陆瑾,沉声道:“陆瑾,从今日起,你便带领这五位管事弟子,负责筛选求医者。每月初一至初四,为初筛时间,你们要仔细核查每一位求医者的身份背景、过往经历,判断其是否属于‘大奸大恶’;观察其言行举止,看其是否对过往的过错有悔过之心,是否属于‘因果缠身’;同时,还要检查其病情轻重,确认是否属于‘命悬一线之重症顽疾’。初五当天,从所有符合条件的人中,以抽签的方式随机挑选三人进行施治,务必做到公正公平,不可有丝毫偏袒,更不能徇私舞弊。”
陆瑾躬身领命,语气坚定:“师兄放心!弟子定当严格执行您的命令,每一个环节都仔细核查,绝不让任何不符合规矩的人混入其中,也绝不让任何一个真正需要救治的人被遗漏!”
说罢,陆瑾便带着五位管事弟子,在山门前设立了三个筛选点:一个负责登记求医者的基本信息,一个负责检查病情,一个负责调查身份背景。弟子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很快便投入到了筛选工作中。
登记点前,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弟子拿着一本厚厚的宣纸册子,仔细询问着每一位求医者的姓名、籍贯、年龄、病情,以及过往的经历,每一个字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检查病情的弟子,则运用三一门的基础医术,为求医者把脉、查看伤势,对于一些难以判断的病症,还会请旁边经验更丰富的管事弟子帮忙会诊。调查身份背景的弟子,则会向周围的人询问求医者的口碑,对于有可疑之处的人,还会派人前往其家乡核实情况。
有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面色苍白,捂着肚子不停呻吟,声称自己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恳求弟子们给他一个机会。可经过检查病情的弟子仔细诊断,发现他只是因为前几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得了普通的肠胃炎,并非什么重症。弟子们当场便拒绝了他的求诊,中年男子还想争辩,说自己“真的很疼,快死了”,却被负责登记的弟子严词驳回:“根据活主宰立下的规矩,非命悬一线之重症顽疾不治!你这只是普通的肠胃炎,并非重症,还请你速速离去,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中年男子见状,知道再争辩也无用,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还有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劲装,左腿打着石膏,被人搀扶着前来求诊。他声称自己是被恶人打伤,左腿骨折,希望能得到救治。可经过调查身份背景的弟子询问,发现是他先挑衅对方,辱骂对方的家人,才引发了争斗,而且他不仅毫无悔过之心,反而还在私下里扬言,等伤好了之后要报复对方。弟子们按照第二条规矩,也拒绝了他的求诊。
筛选过程虽然严格,但却井然有序。求医者们虽然心中焦急,却也都遵守秩序,耐心地等待着弟子们的核查,偶尔有人因为等待时间过长而有些烦躁,看到旁边石碑上那泛着金光的规矩,以及山门前罗恩那威严的身影,也都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罗恩站在山门之上,俯瞰着山脚下井然有序的筛选场景,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三不治”原则,看似无情,实则是为了更好地践行救赎的本意。它既避免了无谓的能量消耗,让他能将有限的精力集中在真正需要救治的人身上;又能惩恶扬善,彰显世间的正义,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更在无形中树立了三一门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再轻易造次。
山风吹过,带着山间的草木清香,拂过石碑上的字迹,金光在风中微微闪烁,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这场救赎的准则。而山脚下的求医者们,也在这规矩的约束下,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知道,只要自己符合规矩,就有机会得到“生命主宰”的救治,重获新生。这场关于希望与救赎的等待,也因为这三条铁律,变得更加有序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