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西山背后,只在天际晕开一抹浅淡的橘红,如同被战火染过的痕迹。罗恩站在草棚前的空地上,指尖轻轻一收——那些萦绕山谷半日的淡蓝色光点,便像归巢的萤火般,顺着他的手臂缓缓聚拢,有的还在他腕间打了个旋,才恋恋不舍地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微凉的晚风里。
Room领域彻底收回的瞬间,积压了数个时辰的疲惫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撞向他的四肢百骸。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是持续催动空间与生命双系力量后的脱力;后背的衣袍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肌肤上凉得刺骨,连抬手擦去额角残留汗珠的力气都快提不起来;脚步下意识地晃了晃,若不是及时扶住身边的草棚立柱,恐怕早已栽倒在地。可他的眼神却未半分涣散,依旧清明地扫过前方,像是在确认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命的安稳。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谷里早已没了之前的紧张与肃杀。密密麻麻的伤员或坐或卧,分布在溪水边、岩石旁、草棚下——有的靠在同伴肩头,正低头摩挲刚愈合的伤口,指尖划过肌肤时,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身边伤势稍重的人递去温水,瓷碗边缘碰到对方嘴唇时,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还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弟子,正抬着头望向罗恩,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感激与敬佩,连嘴角的笑意都带着几分卸下重担的轻松。
这些鲜活的身影,忽然勾起了罗恩心底的片段。他想起三日前那片被战火夷为平地的村落,断壁残垣间嵌着破碎的兵器,瓦砾堆下还压着未燃尽的布帛,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那时他跪在碎石上,撑开半透明的Room领域,指尖的金色光流一次次探进重伤者的体内,将卡在脏腑间的碎石、缠绕在经脉上的墨色异术残留一一剥离,直到晨光微亮,才将最后一个断了气的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他还想起五日前那片被冰刺覆盖的山道,无数人被冻得嘴唇发紫,有的蜷缩在冰刺间隙里,连呼吸都带着白雾,稍重些的早已没了意识,身体僵硬得如同冰块。那时他凌空抬手,掌心涌出的“生命之雨”化作细密的金色光点,像春日的细雨般洒落在战场每一个角落——光点落在冻僵的手指上,冰层瞬间融化,泛出淡淡的粉红;落在渗血的伤口上,破损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落在昏迷者的眉心,对方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更想起昨日那条被毒雾笼罩的峡谷,毒雾是深紫色的,沾到草木便会让枝叶瞬间枯萎。那时他屏住呼吸,将Room领域的微观剥离力量催至极致,化作无数道无形丝线,在毒雾中反复穿梭,将每一缕毒素都缠绕、净化,直到空气重新变得清新。接着又将生命能量化作温和的暖流,注入每个中毒者体内——看着他们从抽搐不止、口吐黑血,到渐渐平静、脸色恢复血色,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早已因为持续发力而泛白。
这些片段在脑海里流转时,罗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段时间里,经他亲手从死亡线上拉回的重伤员,早已超过了千数。每一个,都是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人:有上清派的刘掌门,那人在围剿战中被三名高手围攻,胸口被异术洞穿,内脏都露在外面,他用Room领域暂时冻结伤口恶化,再以生命能量一点点修补破损的脏器,熬了整整三个时辰,才让对方从昏迷中醒来,说出第一句“多谢”;有武侯派的李长老,那人是门派里最擅长阵法的中年骨干,却被敌人打断四肢、震碎丹田,他用微观剥离剔除丹田周围的淤血,再引导生命能量顺着经脉游走,一点点滋养受损的丹田,花了两日时间,才让对方重新凝聚起一丝炁劲;还有天师府的年轻弟子张楚岚,那孩子被剧毒侵蚀骨髓,脸色金纸般难看,他耗费自身三成炁劲,将毒素从骨髓里彻底逼出,看着对方从连说话都没力气,到能扶着墙慢慢走路。
而经由“生命之雨”治愈的轻伤者,更是多到数不清。那些被暗器划伤手臂的、被异术余波擦伤脸颊的、因失血过多而头晕眼花的人,只需要沐浴在金色光点里,伤口便会迅速愈合,力气也会慢慢恢复。有时他站在战场中央,看着“生命之雨”覆盖的范围里,无数人从地上爬起来,有的重新拿起兵器保护同伴,有的扶着伤员退到安全地带,有的甚至会反过来帮他照看更重的伤者——那一刻,他心里便会生出一丝沉甸甸的暖意,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值了。
他救治的人里,有掌控门派方向的巅峰宿老,有支撑门派运转的中年骨干,更有承载门派未来的青年才俊。无数本应在甲申之乱中陨落、导致门派传承断绝的关键人物,无数本应随着战火消逝、让家庭支离破碎的生命,都因为他的存在,得以幸存。上清派不会因为刘掌门的陨落而群龙无首,武侯派不会因为李长老的逝去而断了阵法传承,天师府也不会因为张楚岚这样的青年弟子夭折而失去未来的希望。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溪水的湿润与草药的淡香,拂过罗恩的脸颊。他缓缓闭上眼睛,疲惫感似乎被这晚风冲淡了些许。他从未想过要什么“功德”,只是见不得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可此刻看着山谷里这些安稳的身影,看着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他忽然明白——他所做的,早已不止是“救人”。他保住的,是异人界的元气,是无数门派的根脉,是无数家庭的完整。这份对生命的守护,如同在饱经战火的土地上播下的种子,终会在未来,长出新的生机。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的疲惫已淡了些,多了几分柔和。他轻轻迈开脚步,朝着最近的一名伤员走去——那人还在为腿上的伤口换药,动作有些笨拙,他伸出手,指尖萦绕起淡淡的金色光流,轻声说:“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