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西海岸的风带着股铁锈味,吹得“云鲲号”的帆布猎猎作响。郑伟站在船舷边,望着码头上那片刺眼的景象——十几个葡萄牙商人正用铁链锁着黑奴,那些黑人男子赤裸着上身,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脚踝上的铁镣磨出了血,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这些葡萄牙人,真是丧心病狂。”大副攥紧了拳头,声音里带着火气。他刚在码头转了圈,看见有个黑奴因为走得慢,被商人用皮鞭抽得直打滚,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郑伟的脸色沉得像块铁。来之前,他就听说过西洋人在非洲贩卖人口的事,却没想到会惨烈到这地步。正盯着看时,一个高鼻梁的葡萄牙商人摇着折扇走过来,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笑道:“这位东方的船长,要不要合作?这些‘货物’很便宜,买回去挖矿、种地,比雇人划算多了!我们分你三成利如何?”
他说着,还踢了踢旁边一个黑奴的腿,像在展示牲口。那黑奴瑟缩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
郑伟没动怒,只是冷冷地对通译说:“告诉他,我们云朝的船队,只做公平买卖——用棉布换象牙,用铁器换黄金,从不碰人口。这种伤天害理的营生,我们不沾。”
葡萄牙商人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撇了撇嘴:“真是迂腐!你们东方人就是不懂赚钱的门道。这些黑奴生来就是干活的,不卖也是饿死,不如让我们带他们‘享福’。”
“享福?”郑伟大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戴着铁链挖矿,被鞭子抽着种地,这叫享福?我们云朝的规矩,人不分肤色,都得凭力气换饭吃,不是像牲口一样被买卖。”他转身对亲兵说,“去,把告示贴到码头最显眼的地方。”
亲兵很快拿来几张黄纸,上面用阿拉伯语和当地土语写着:“凡向云朝商站运送铁矿、象牙、金砂者,按劳付酬——一斤铁矿换半斤玉米,一根象牙换五尺棉布,一两金砂换一包medicine(药)。若愿留下干活,管吃管住,干满一年,送十斤玉米和一把锄头,助你安家。”
“medicine?”通译愣了一下,这词是郑伟刚教的,说是“能治病的药”。
“就这么说。”郑伟指着船上的药箱,“里面有治疟疾的奎宁,有消炎的药膏,这些比黄金还金贵,他们肯定需要。”
告示一贴出来,码头上顿时炸了锅。葡萄牙商人骂骂咧咧,说郑伟“破坏规矩”;被铁链锁着的黑奴却偷偷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有个豁了牙的黑奴用生硬的阿拉伯语问:“真的……给玉米?还给药?”
“千真万确。”郑伟让亲兵解开他的镣铐,递过去一块玉米饼,“你看,这是我们船上的口粮,管够。”
黑奴捧着玉米饼,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饼上,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噎得直打嗝。
当天夜里,就有黑奴偷偷跑来商站。是三个年轻男子,趁葡萄牙商人喝醉了,用石头砸断了铁链,一路匍匐着过来,手心脚心都磨出了血。“我们……我们会挖矿,会种地,”领头的黑人喘着气,“只要给我们吃的,让我们干什么都行,别再把我们当牲口卖了。”
郑伟让他们先去洗了澡,换上干净的粗布衣,又端来一锅玉米粥。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对大副说:“在附近找块地,建个‘自由人村’,盖些草屋,让他们住进去。再教他们种玉米——这东西耐旱,在非洲长得好。”
三天后,“自由人村”就搭起来了。郑伟让人运来玉米种子和锄头,还派了个会种地的老农教他们开垦。那三个黑奴成了村里的带头人,每天天不亮就带着后来投奔的人翻地、播种,脸上渐渐有了活人的气色。
有个叫卡鲁的黑奴,以前是部落里的铁匠,见了商站的铁器,眼睛直发亮。郑伟就让他跟着船上的铁匠学打铁,没半个月,他就造出了一把像样的锄头,比葡萄牙商人卖的粗制滥造货强多了。“这是我打的!”卡鲁举着锄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这是他被卖为奴后,第一次为自己造出东西。
葡萄牙商人见黑奴们都往“自由人村”跑,气得暴跳如雷。有个胖商人带了十几个打手,想来砸商站,刚靠近村口,就被郑伟的亲兵用鸟铳指着:“再往前一步,就开枪了。”那些打手哪见过这架势,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胖商人不甘心,去找当地的部落酋长施压,说郑伟“抢了他们的生意”。酋长却摆摆手——他早就受够了葡萄牙人的蛮横,上次想用十根象牙换点药,被他们硬生生压价,还是郑伟送来的奎宁,治好了部落里的疟疾。“东方人是来做生意的,你们是来抢人的,能一样吗?”酋长把胖商人赶了出去,还派人给“自由人村”送了两头羊,算是交好。
一个月后,“自由人村”已经有了五十多个黑奴,都在田里种上了玉米。郑伟临走时,卡鲁带着村民们来送行,手里捧着刚收获的玉米,颗粒饱满,黄澄澄的像金子。“我们能自己种粮食了,”卡鲁说,“等玉米收多了,我们也想换你们的棉布、铁器,像正常人一样做买卖。”
郑伟笑着点头,留下了更多的种子和农具,还有一个懂医术的郎中。“记住,你们不是奴隶,是自由人。”他指着村口的木牌,上面用土语写着“靠双手活着,比被铁链锁着体面”,“以后要是葡萄牙人再来捣乱,就去桑给巴尔找我们的商站,我们帮你们撑腰。”
船开时,“自由人村”的村民们都在岸边挥手,手里举着锄头和玉米,像举着新生的希望。郑伟望着那片渐渐远去的村庄,心里清楚,抵制黑奴贸易,光靠强硬没用,得给这些苦难的人一条活路——让他们能靠自己的双手换饭吃,能活得有尊严,才是最有力的反抗。
海风掠过甲板,带着玉米的清香。郑伟拿起那张告示,上面的“medicine”一词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但他知道,这个词和“自由人村”一起,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人就会明白:最值钱的不是铁链锁着的黑奴,而是自由人手里的锄头和种子。
大副在旁边清点货物,铁矿和象牙堆了半舱,还有不少金砂。“大人,这次虽然没跟葡萄牙人合作,赚得却比预想的多。”
郑伟笑了:“干净的钱,花着才踏实。”他望着非洲西海岸的轮廓,在心里说:这片海,不该飘着铁链的锈味,该飘着玉米的香,飘着公平买卖的吆喝声。而他们,就是来播撒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