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湾的晨雾刚散开,“云鲲号”就锚在了一片月牙形的海湾里。岸边的棕榈树垂着宽大的叶片,像无数双招手的手,十几个裹着麻布的土着(阿兹特克人)正举着长矛站在沙滩上,警惕地望着这艘从未见过的铁壳船。
郑伟让人放下小艇,带着几个船员划向岸边。他手里捧着两匹蓝印花布——这是特意准备的见面礼,布料上的缠枝莲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鲜亮。离沙滩还有丈许远,为首的土着长老举起手,示意他们停下,嘴里说着难懂的语言,声音像风吹过玉米叶。
“我们是来交朋友的。”郑伟让翻译胡安大声喊,同时解开布包,把蓝印花布摊开。土着们的目光立刻被布料吸引,他们身上的麻布粗糙厚重,哪见过这样轻薄柔软、还带着花纹的料子?长老的眼神缓和了些,挥挥手让长矛放下了一半。
小艇靠岸后,郑伟亲自把蓝印花布送到长老手里。长老摸着布料,指尖在花纹上轻轻划过,突然笑了,露出嘴里镶嵌的玉石假牙。他转身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立刻有年轻土着跑回密林,不一会儿,抱着十几个饱满的“棒子”回来了——那东西裹着绿色的苞叶,顶端垂着须子,像放大版的麦穗。
“这是他们的主食,叫‘玉米’。”胡安在郑伟耳边解释,“据说能在石头缝里都能长,饿不着人。”
长老剥开苞叶,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金黄颗粒,像镶满了小米粒大小的宝石。他示意郑伟尝尝,郑伟拿起一粒放进嘴里,嚼了嚼,有点像晒干的小米,带着淡淡的清甜。长老见他吃得坦然,便让人架起石灶,把玉米掰下来扔进陶罐,加水煮了起来。
不一会儿,罐子里飘出奇异的香气。煮软的玉米粒胀得鼓鼓的,长老舀出一碗递给郑伟,又往里面撒了些红色的粉末(后来才知是辣椒粉)。郑伟吹了吹,舀起一勺,甜中带点微辣,口感软糯,竟比生嚼时美味得多。
“这东西能当饭吃?”郑伟问胡安。胡安点头:“他们说,种一季能收三茬,磨成粉能做饼,煮着吃能顶饱,是活命的粮食。”
郑伟心里一动。云朝的水稻虽高产,却得种在水田里,遇到旱灾就减产;这玉米看起来耐旱耐贫瘠,若是能带回种子,说不定能在北方旱地推广。他让船员从船上搬来一袋水稻种子,递到长老面前:“这是我们的主食,叫‘水稻’,在水里种,一亩地能收的粮食,比玉米多一倍。”
长老看着那些细小的白色颗粒,满脸疑惑,显然不信这“小米粒”能比玉米顶用。郑伟让人取来一个陶盆,装满海水(怕淡水不够),抓了把稻种撒进去,又找来几块木板搭成简易水田的样子:“把它种在浅水里,三个月就能长成,结的穗子沉甸甸的,能磨出雪白的粉。”
为了让土着们明白,郑伟索性让船员在沙滩边开垦出一小块地,真的种上了水稻。他蹲在地里,教年轻土着怎么插秧,手指捏着秧苗,均匀地插进泥里:“株距要这么宽,才能长得好。”土着们看得新奇,纷纷蹲下来模仿,有个小伙子把秧苗插反了,引得众人笑起来,刚才的警惕早就抛到了脑后。
长老见郑伟说得认真,便让人送来更多玉米,有黄的、红的,甚至还有紫黑相间的,堆在沙滩上像座彩色的小山。他指着玉米,又指着水稻田,意思是“我们用玉米换水稻,互相学怎么种”。
郑伟高兴地答应了。接下来的几天,海湾边成了热闹的“农技交流站”:阿兹特克人教云朝船员怎么剥玉米、磨玉米粉,还演示了用玉米叶编筐——那些柔韧的叶子在他们手里转了转,就变成了结实的容器;云朝的农师则教土着们怎么整地、灌水,还带来了曲辕犁的图纸,比划着“用这东西耕地,比石犁快十倍”。
有个叫托克的年轻土着,学得最认真。他跟着农师在水稻田里忙活,手上磨出了水泡也不吭声,还把每天的步骤画在树皮上:“第一天灌水,第二天撒种,第三天……”郑伟见他聪明,特意把一把铁制小锄送给了他,托克宝贝得像什么似的,睡觉都抱在怀里。
离开前,郑伟让人把带来的水稻种子全留给了长老,还留下一本用图画标注的《水稻种植法》——上面画着插秧、除草、收割的步骤,连小孩子都能看懂。长老则回赠了十大袋玉米种子,每种颜色的都单独装着,还派了两个懂种植的土着跟着船队,说“让他们去云朝看看,怎么把玉米种得更好”。
“等明年,我们还会来。”郑伟握着长老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红,“到时候,希望能看到你们的水稻丰收,也希望我们的土地上,能长出你们的玉米。”
长老点点头,让人杀了一头火鸡(当地特有的家禽),和玉米、辣椒一起炖了,盛在陶碗里送给船员们。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火鸡的嫩、玉米的糯、辣椒的辣混在一起,像这片土地一样热情浓烈。
船队启航时,阿兹特克人站在沙滩上,举着云朝的蓝印花布和刚插下的水稻苗,大声喊着什么。郑伟站在船头挥手,看见托克正蹲在水稻田边,小心翼翼地给秧苗浇水,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脸上,像镀了层金。
“这玉米种子,得好好保管。”郑伟对农师说,“回去先在南方试种,看看能不能适应咱们的气候。”农师点头,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要是能成,西北的旱地就再也不怕歉收了,老百姓的粮仓能多囤不少粮。”
航行途中,船员们试着用玉米做各种吃食:磨成粉蒸窝头,掺在米饭里一起煮,甚至学着土着的法子,用玉米粉和水调成糊,在铁板上烙成饼,抹上点猪油,香得能让人吞舌头。
“这东西真抗饿,”老李头啃着玉米饼,笑着说,“以后跑长途,带几袋玉米粉,比带干粮方便多了。”
郑伟望着货舱里那十大袋玉米种子,它们被小心地用麻布包着,每袋上都系着布条,写着颜色和特性。他仿佛能看到,不久后,云朝的田埂上会多出一片片挺拔的玉米,青纱帐里藏着金黄的苞穗;而墨西哥的土地上,也会多出一块块碧绿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在风中点头。
这交换,换的哪里只是种子?郑伟想。是两种土地的智慧,是两种生存的法子,是让不同的粮食在对方的土地上扎根,让更多人能吃饱饭的希望。
太平洋的风浪渐渐温柔起来,远处的海平面上,已经能看到云朝海鸟的身影。郑伟拿起一粒金黄的玉米,对着阳光看,颗粒里仿佛映出阿兹特克人在田间劳作的样子,也映出云朝农民弯腰插秧的背影。
他知道,这些种子会像信使一样,带着美洲的阳光和泥土气息,在云朝的土地上发芽;而那些被留在墨西哥的稻种,也会带着东方的雨水和温度,在美洲的田垄上抽穗。等到收获的季节,无论是金黄的玉米还是雪白的稻米,都会讲述着同一段故事——关于相遇,关于交换,关于让土地结出更多果实的善意。
船员们又在烙玉米饼了,香气飘满了整个甲板。郑伟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味道里,既有美洲的热烈,又有云朝的踏实,像两种文明相遇后,长出的最饱满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