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午后总是显得慵懒,阳光把海水晒得像融化的金子,“云鲲号”的甲板上,船员们正趁着风平浪静修补渔网。周伯靠在桅杆上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眯着眼看远处的云:“这天色不对,怕是要变天。”
话音刚落,了望手突然扯着嗓子喊:“西北方向有黑云!来得好快!”
郑伟抓起望远镜,只见天际线处,一团墨黑色的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着压过来,原本湛蓝的海面像被打翻了墨水瓶,从远处开始暗沉下去。风也变了性子,刚才还温柔地拂着船帆,此刻突然变得暴躁,卷着浪花狠狠拍打船舷,发出“哐哐”的声响。
“是台风!”老水手们脸色骤变。太平洋的台风就像喜怒无常的巨兽,前一刻还在千里之外,下一刻就能把船撕成碎片。
“升警示旗!让后面的船队靠拢!”郑伟的声音在风声里炸开,船员们瞬间行动起来,有的往桅杆上爬,有的加固货舱,有的把备用帆捆紧。可风越来越狂,“呼”地一下,主帆被撕开一道大口子,像只受伤的巨鸟垂落下来。
“云鲲号”剧烈摇晃起来,郑伟死死抓住船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海浪像小山一样砸过来,船身猛地一沉,又被狠狠抬起,不少船员被晃得摔倒在甲板上。
“郑大人!主桅杆快撑不住了!”一个年轻水手抱着摇晃的桅杆大喊,那根碗口粗的硬木已经被风吹得像根面条,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
郑伟抬头望去,只见桅杆顶端的风向标疯狂旋转,绳索被扯得快要绷断。“砍断主帆绳索!别让桅杆带着帆一起倒!”他嘶吼着,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几个水手抄起斧头,奋力砍向绳索。“咔嚓”一声脆响,主帆轰然落下,可桅杆还是没能幸免,在又一阵狂风中,“轰隆”一声砸在甲板上,火星四溅。
没了主帆,“云鲲号”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浪里打转。郑伟被晃得头晕眼花,却死死盯着罗盘——指针像疯了一样乱转,根本分不清方向。旁边的阿水掏出欧洲航海日志,纸张被风吹得哗哗响,他指着其中一页大喊:“郑大人!日志上说,台风眼是 calm(平静)的!往台风眼冲!”
“疯了吗?”周伯趴在甲板上,啐了口嘴里的海水,“那不是往虎口里钻?”
“老法子没用了!”郑伟一把抢过日志,上面用红墨水标着台风的结构图:外围是狂风巨浪,中心却是片风平浪静的圆形区域,只要冲进台风眼,等台风过去,就能顺着反方向冲出风圈。“相信我!欧洲人试过!”
他爬到驾驶台,一把推开被吓得发抖的舵手,亲自掌舵:“启动备用蒸汽机!所有人抓好固定物!”
“云鲲号”的烟囱猛地喷出黑烟,蒸汽机“突突”地运转起来,船身顶着巨浪,艰难地调转方向,朝着那片最黑暗、风浪最猛的区域冲去。
海浪像要把船掀翻,甲板上的积水没过了脚踝,断裂的木板和绳索被风吹得乱飞。有船员被甩出了甲板,郑伟眼疾手快,扔出救生圈,大喊:“抓住!别松手!”
周伯也豁出去了,他爬到备用帆那里,指挥几个水手:“把三角帆升起来!帮船稳住方向!”那张小一些的三角帆在狂风中抖得像要撕裂,但确实给船加了点推力,让船头更稳地对准了台风中心。
阿水紧紧抱着航海日志,趴在驾驶台边,帮郑伟看着日志上的风向标记:“偏了!往左打舵!日志上说台风眼在西北偏北!”
郑伟咬着牙,双臂肌肉紧绷,死死把住舵盘,船舵像被巨力拉扯着,每转一下都要使出全身力气。“云鲲号”在浪涛里像片叶子,被抛上又摔下,好几次他都以为船要散架了,耳边全是风声、浪涛声和船员们的呼喊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风突然小了,海浪也没那么狂暴了。郑伟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抬头一看——他们冲进了台风眼!
这里果然像日志里说的那样,风平浪静,头顶甚至能看到一小块灰蓝色的天空,周围是一圈旋转的乌云墙,像巨大的环形山。船员们瘫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有的还在呕吐,却没人说话,只是互相看着,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清点人数!检查船只损伤!”郑伟的嗓子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劲。
清点下来,“云鲲号”还算幸运,除了断了主桅杆、丢了些备用物资,船员都没事。可后面的船队就没那么顺利了——三艘补给船没能跟上,在冲进台风眼之前被巨浪卷得偏离了方向,其中一艘还发来了求救信号,说船底破了个大洞,正在下沉。
“不能等台风过去再救吗?”周伯问,他的脸被划破了,渗着血,却毫不在意。
郑伟看着那圈旋转的乌云墙,咬了咬牙:“台风眼就这么大,最多能撑一个时辰,必须现在去!”他转向阿水:“按日志上的标记,台风眼移动的方向是东北,咱们顺着边缘走,能靠近求救信号的位置!”
蒸汽机再次启动,“云鲲号”贴着台风眼的边缘缓缓行驶。这里的风浪比刚才小多了,但依旧危险,船身还是在不停摇晃。郑伟让水手们架起备用小艇,准备随时救人。
“看到了!在那边!”了望手大喊。
远处,一艘补给船斜斜地漂在海上,船尾正在下沉,船员们挤在船头,挥舞着求救信号。郑伟立刻指挥小艇放下水,周伯带着几个水性好的水手跳了上去,奋力划向那艘船。
风又开始变大了,台风眼正在移动,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郑伟死死盯着腕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当最后一个船员被拉上小艇时,那艘补给船“咕咚”一声沉了下去,激起巨大的浪花。
“快回来!”郑伟大喊。
小艇拼命往回划,就在他们靠近“云鲲号”时,台风眼的边缘终于破了,狂风再次呼啸而来。郑伟让人抛下绳索,拼尽全力把小艇上的人拉了上来。刚把最后一个人拽到甲板上,“云鲲号”就被一股巨浪推着,猛地冲出了台风圈。
风渐渐小了,天空开始放亮。郑伟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还在旋转的台风,浑身湿透,却松了口气。三艘补给船丢了两艘,另一艘不知漂去了哪里,但至少,人都救回来了。
周伯瘫坐在地上,拿起旱烟袋,却因为手抖半天没点着。“这洋法子……还真管用。”他喃喃道。
阿水把湿透的航海日志小心翼翼地收好,笑着说:“老法子救命,新法子也救命,能活下来就好。”
郑伟望着渐渐平静的海面,心里清楚,这次能冲出台风,靠的不只是欧洲日志里的妙招,还有船员们的拼劲和彼此的信任。他转身对众人说:“修船!清点物资!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呢!”
阳光重新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云鲲号”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像一头经历了搏斗却没倒下的巨兽,朝着家的方向,继续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