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自救的绿叶才刚刚破土,远水难救近火。根据地的粮荒依然严峻,每天仍有因饥饿而倒下的人。就在这危急关头,常超破译了一份关键密电。
“师长!重大情报!”常超几乎是冲进指挥所的,手里挥舞着刚译出的电文,“日军一列运粮火车将于明晚经过黑风岭路段,护送兵力只有一个中队!”
陈征猛地站起身,接过电文仔细阅读,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粮食...多少?”
“根据电文内容,至少二十节车皮,主要是大米和面粉,可能还有少量药品。”常超语气兴奋,“够我们支撑一个月!”
指挥所内顿时一片沸腾,但很快又沉寂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以根据地目前的状态,组织一次大规模伏击将是何等艰难。
参谋长首先提出担忧:“师长,部队现在极度虚弱,很多战士连枪都端不稳,怎么打伏击?”
“而且黑风岭距离日军主要据点太近,”作战处长补充,“一旦战斗拖延,援军半小时就能赶到。”
后勤处长更是直言:“我们的弹药所剩无几,每人平均不到十发子弹,手榴弹平均两人一颗。这仗没法打!”
陈征沉默地走到地图前,目光紧锁在黑风岭一带。所有人都屏息等待他的决定。
良久,他转过身,眼神坚定:“打!必须打!这不是军事行动,是生存之战!”
他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沉重:“我知道部队的情况,知道风险有多大。但你们今天去医院看了吗?去看看那些因饥饿而奄奄一息的伤员,去看看那些皮包骨头的孩子!如果我们不冒这个险,很多人就看不到下一个丰收的季节!”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们何尝不知道现实的残酷,只是被困难压得喘不过气。
“当然,我们不能硬拼。”陈征语气稍缓,“要智取,要快打快撤,目标只有一个——粮食!”
计划迅速制定。由于主力部队太过虚弱,任务交给了相对状态较好的利刃小队和师部直属特务连,总共不到一百人。陈征亲自指挥。
“我们的优势是出其不意和地形熟悉。”陈征在战前部署会上说,“必须在十分钟内结束战斗,能搬多少粮食就搬多少,绝不恋战!”
赵铁鹰提出一个大胆方案:“可以在铁轨上做文章。不需要完全炸断,只要让火车减速停车就行。这样既能控制破坏程度,又方便我们快速搬运。”
方案得到采纳。战士们连夜准备,尽管身体虚弱,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小陈仔细检查着每支枪、每颗子弹,喃喃自语:“争气点,就靠你们救命了。”
孙猛带着几个人制作简易爆破装置——炸药所剩无几,只能省着用。
最让人心酸的是,很多战士把最后一点口粮省下来,留给参加行动的战友:“你们吃饱才有力气打仗...”
第二天傍晚,部队悄然向黑风岭进发。仅仅十里的路程,虚弱的战士们竟走了三个小时,不时有人因体力不支而跌倒,但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前进。
“队长,我能行!”一个年轻战士第三次摔倒后,咬着牙对扶他的赵铁鹰说,“为了伤员们,我一定行!”
赵铁鹰拍拍他的肩,无声地递过自己的水壶——里面是炊事班特意熬的浓米汤,算是“战前加餐”。
夜幕降临时,部队终于到达预定伏击点。战士们立即按照计划部署:爆破组潜入铁路线,主力埋伏在两侧山坡,搬运组在后方待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越来越深。突然,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准备!”陈征低声下令。
战士们屏住呼吸,握紧手中的武器。许多人因紧张和虚弱而浑身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火车灯光由远及近,轰鸣声震耳欲聋。当车头进入伏击圈时,赵铁鹰果断下令:“引爆!”
一声不大的爆炸声响起,铁路轻微受损,但足以让火车紧急制动。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列车缓缓停下。
“打!”陈征一声令下。
战士们从两侧山坡冲下,向护卫车厢发起猛攻。日军显然没料到会遭遇袭击,一时间陷入混乱。
但训练有素的日军很快组织起反击。机枪火力从护卫车厢喷吐而出,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战士应声倒地。
“压制机枪!”赵铁鹰红着眼睛吼道。
孙猛带人从侧翼迂回,用手榴弹炸毁了一个机枪点。但更多日军从车厢里涌出,依托车体组成防线。
战斗陷入胶着,每分每秒都有战士倒下。小陈眼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中弹倒地——是那个省下口粮给他的老兵!
“王大叔!”小陈嘶喊着想要冲过去,被赵铁鹰一把拉住。
“来不及了!快搬粮食!”赵铁鹰声音嘶哑,“不能让他们白死!”
搬运组冒着枪林弹雨冲向粮车。战士们用刺刀撬开车门,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露了出来。
“快搬!能搬多少搬多少!”陈征亲自指挥搬运,不时举枪还击。
战士们用各种容器装载粮食——衣服做成布袋,钢盔当容器,甚至直接捧在怀里。每个人都在超越体力极限,与时间赛跑。
日军援军的警报声已从远处传来,时间不多了。
“撤退!全体撤退!”陈征果断下令。
战士们背着、抱着、扛着粮食,拼命向山林撤退。日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子弹在耳边呼啸。
掩护撤退的赵铁鹰小组陷入苦战。孙猛为保护搬运队员,身中数弹,仍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孙猛!”赵铁鹰目眦欲裂,想要冲回去救战友,被小陈死死拉住。
“队长!孙哥是为了让我们把粮食带回去!不能让他白死!”小陈哭着喊道。
赵铁鹰咬牙转身,带领剩余队员且战且退。每撤退一步,都有人倒下,但没有人放弃肩上的粮食。
终于,部队撤入山林,借助夜色摆脱了追击。清点人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参加行动的一百二十人,只有六十七人回来,其中过半带伤。特务连长牺牲,孙猛等骨干永远留在了黑风岭。
但他们带回了近百袋粮食和少量药品。
看着那些用生命换来的粮食,没有欢呼,只有无声的泪水。小陈跪在一袋大米前,泣不成声:“孙哥...王大叔...我们带粮食回来了...”
陈征默默走到粮食前,抓起一把大米,任由米粒从指缝间流下:“这些粮食,浸透着同志们的鲜血啊...”
当粮食运回根据地,分到群众手中时,没有人知道其中的代价。大家只知道八路军又弄来了粮食,又可以多活几天了。
只有医院里,小何看着那些用生命换来的药品,偷偷抹眼泪——她认得其中一盒药,是孙猛曾经说要想办法为她搞来的。
当晚,陈征在日记中写道:“今日虎口夺粮,代价惨重。然为生存故,不得不为。每念及牺牲同志,心如刀割。唯愿这些粮食能多救几人,方不负烈士鲜血。”
月光下,赵铁鹰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望着黑风岭方向。手中紧握着一颗纽扣——那是从孙猛遗体上找到的。
“兄弟,你放心,”他轻声自语,“只要我赵铁鹰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让咱们的人活下去,一定会为你报仇!”
远处,炊事班正在用新得来的粮食熬粥。米香随风飘散,带给人们片刻的慰藉。在这生存与死亡的交界线上,希望再一次以最残酷的方式得以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