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却隔绝不了无形的暗流涌动。苏卿卿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但睡眠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偶尔会发出模糊的惊呓,仿佛仍在逃亡的梦魇中挣扎。
陆子琛守在床边,一夜未合眼。他看着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听着她不安的呼吸声,温润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他轻轻用湿棉签擦拭她干裂的嘴唇,动作细致温柔,一如他执导电影时对待每一个精妙镜头。
天快亮时,雨势渐歇,窗外透进灰蒙蒙的光。主治医生进来查房,仔细检查了苏卿卿的各项指标。
“宫缩抑制住了,出血也停止了,算是暂时度过了急性危险期。”医生压低声音对陆子琛说,“但情况依然不乐观。孕妇身心遭受巨大创伤,极度虚弱,胎儿虽然顽强,但毕竟未足月,后续必须万分小心,任何刺激都可能再次引发早产。至少需要绝对卧床静养两周,密切观察。”
陆子琛凝重地点点头:“谢谢医生,我们会全力配合。”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的苏卿卿,问道,“她什么时候能清醒交谈?”
“等镇静药效完全过去,估计要到中午了。醒来后情绪可能还会很不稳定,需要耐心安抚。”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安静。陆子琛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楼下被雨水洗刷过的、依旧寂静的庭院。这家医院以隐私保护极严着称,是他能动用的人脉关系中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但他知道,这种安全是相对的。以顾怀章的能力和决心,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理清头绪,做出下一步的决断。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新的加密信息,来自另一个未知号码:
巢穴安全等级评估:b+。建议候鸟静养至可移动,规划新迁徙路线。捕猎者嗅觉灵敏,网已张开。
信息依旧简洁隐晦,但意思明确:这家医院不算绝对安全(b+),建议等苏卿卿情况稳定后(可移动)尽快转移(新迁徙路线),顾怀章(捕猎者)正在全力搜寻(网已张开)。
陆子琛删除了信息,眼神深邃。这个躲在暗处的“盟友”,信息灵通得可怕,似乎对顾怀章的行动了如指掌。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把他和苏卿卿当成棋子,搅乱顾怀章的阵脚?还是另有所图?
他回头看向病床上脆弱不堪的苏卿卿,心中一阵抽痛。无论幕后之人目的为何,他都不能再让她卷入更深的危险。他需要和她谈谈,了解她知道多少,然后……或许,带她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顾怀章找不到的地方。
与此同时,顾怀章位于顶层的公寓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一夜搜寻无果,让顾怀章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渐渐苏醒的城市,但他眼中只有冰冷的焦灼。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显示着他这一夜的煎熬。
李峰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顾总,星网有了初步反馈。”
顾怀章猛地转身:“说!”
“系统扫描了过去十二小时内全市所有医疗机构,特别是私立和高端诊所接收急诊孕产妇的记录。结合车辆可能行驶的范围和时间,筛选出三个可疑目标。其中,城西的‘康悦私立医院’大约在昨晚十一点左右,接收了一名由一名身份不明男性护送、情况危急的孕晚期孕妇,登记信息非常模糊,且支付方式为不记名加密数字货币。这一点,高度符合对方行事风格。”
康悦私立医院……陆子琛母亲曾是那里的荣誉董事,与院长私交甚笃。
顾怀章的眼睛突然瞪大,他的瞳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样,急剧地收缩着。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一股汹涌的情绪所淹没,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既包含着一丝希望,又交织着更为强烈的怒火。
这股情绪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迅速冲上头顶。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要将那股愤怒捏碎在掌心。
“果然和陆子琛有关!”顾怀章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恨。
“医院内外布控了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已经安排了便衣在周围所有出入口和制高点监视,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没有进入内部探查。医院本身的安保也很严格,强行闯入会引发骚动,对……对夫人可能造成二次惊吓。”李峰谨慎地回答。
“陆子琛呢?在里面吗?”
“监控显示,他的车昨晚确实出现在医院附近,但尚未确认他本人是否仍在院内。”
顾怀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找到了位置只是第一步。陆子琛既然敢插手,必定有所准备。那个神秘势力也可能潜伏在侧。贸然行动,确实可能将卿卿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需要一个更周密、更能确保万无一失的计划。
“通知院方高层,我要和他们谈谈。”顾怀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以寰宇科技的名义,谈一笔关于医院未来智能化升级的大投资。让他们主动请我进去参观。同时,让我们的人伪装成医疗设备供应商或维修人员,分批进入,摸清内部结构和她所在的具体位置。”
他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然后,带走他的人。
“是!我立刻去安排!”李峰领命,立刻转身去办。
顾怀章重新看向窗外,晨曦刺破云层,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中势在必得的决心。
卿卿,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病房内,苏卿卿在中午时分悠悠转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的虚弱感和腹部隐约的不适让她立刻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逃亡、暴雨、旧楼、见红、陆子琛的出现……她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陆子琛布满血丝却依旧温和的双眼。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陆子琛俯身,轻声问道,递过一杯温水。
苏卿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但心中的惶惑却丝毫未减。“孩子……孩子没事吧?”她急切地问,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暂时稳定住了。医生说你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陆子琛安抚道,仔细帮她掖好被角。
苏卿卿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不安涌上心头。“这里是哪里?安全吗?顾怀章他……会不会找到这里?”
陆子琛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卿卿,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跑到那个旧楼里去?那些帮你逃走的人,是谁?”
苏卿卿看着陆子琛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但也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探究。她该相信他吗?把一切都告诉他?
她犹豫了。经历了一系列的背叛、欺骗和利用,她的信任已经变得无比脆弱。陆子琛的出现太过巧合,他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她垂下眼睑,避重就轻,声音带着哽咽,“有人……有人给我传递信息,说能帮我离开,能帮我查清我爸的死因……我太害怕了,就……就信了……”她将杂志信息和无线电频率的事情隐去,只说了结果。
陆子琛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是有预谋的。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安全。”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压低声音道:“卿卿,这个地方可能也不安全。顾怀章的能力你知道,他迟早会找过来。等你情况稍微稳定一点,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他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离开?再去一个未知的地方?苏卿卿的心猛地一紧。她看着陆子琛,想从他眼中找到确切的答案,但她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和……某种决心。
她该跟他走吗?前方是真正的自由,还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牢笼?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苏卿卿心中越聚越浓的迷雾。而此刻,医院楼下,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下,顾怀章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眸色沉冷地推开了车门。
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到这间看似平静的病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