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城,这座象征着萨摩藩权力与威严的坚城,此刻已彻底沦为燃烧的地狱与血腥的屠场。冲天而起的烈焰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浓烟滚滚,裹挟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建筑坍塌的轰响、以及垂死者最后的哀鸣,直上云霄。
天守阁的火势最为猛烈,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炬,不断有燃烧的梁柱、瓦砾从高处坠落,砸起漫天火星。明军主力在谢砚之“总攻”的命令下,如同终于挣脱枷锁的猛虎,向着因内部起火而彻底陷入混乱的守军发起了最后的、摧枯拉朽般的攻势。
防线,一道接一道地崩溃。
抵抗,在绝对的力量和内外交困的绝望面前,迅速瓦解。
喊杀声逐渐被火焰的咆哮和零星的惨叫所取代。街道上,巷陌间,随处可见跪地请降的萨摩足轻和面如死灰的武士,他们手中的兵器被丢弃在一旁,在明军雪亮的刀锋和黑洞洞的火铃口下,瑟瑟发抖。
然而,在燃烧的天守阁前,那片由巨大条石铺就的广场上,最后的战斗仍在继续。
数十名身着华丽胴丸、显然是岛津家最核心家臣与贴身护卫的武士,围成一个残破的圆阵,死死护卫着中心那个身着黑丝威胴具足、头戴锹形前立兜(一种装饰有铲形前立的头盔)的身影——萨摩藩主,岛津久弘。
他此刻早已没有了往日一方雄主的威严,头盔下的面容因愤怒、绝望和烟熏火燎而扭曲狰狞,手中的名刀“岛津正宗”虽然依旧闪烁着寒光,但握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的城池毁了,他的军队垮了,他苦心经营、甚至不惜与虎谋皮想要获取的力量,如今都化为了眼前这片炼狱火海。
圆阵之外,是层层叠叠、如同铁壁般围拢上来的明军精锐,以及凶悍嗜血的狼土兵。刀剑如林,杀气盈野。
谢砚之排众而出,玄甲之上沾满了凝固和未干的血液,左臂的伤口只是被简单包扎,依旧有血迹渗出。他手持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步步,不疾不徐地走向那最后的圆阵。他的目光,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穿透跳跃的火光,牢牢锁定在岛津久弘的身上。
无需言语,唯有一战。
岛津久弘看到了谢砚之,看到了这个毁掉他一切的男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怨毒与疯狂。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推开身前试图阻拦的家臣,双手高举“岛津正宗”,如同疯魔般向着谢砚之冲来!
“明狗!受死!!”
他这一动,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残余的萨摩武士们也发出了绝望的咆哮,跟随着他们的主公,发起了最后一次、亦是飞蛾扑火般的冲锋!
“杀!”谢砚之身后,明军将士齐声怒吼,如同潮水般迎了上去!
最后的战斗,惨烈而短暂。
刀光剑影在火光下疯狂闪烁,血肉横飞,生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萨摩武士的武勇在绝境中被激发到了极致,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但面对数量、士气、装备均占绝对优势的明军,他们的抵抗,不过是死亡前最后的绚烂。
谢砚之根本没有理会那些扑上来的杂兵,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岛津久弘一人!
岛津久弘的刀法狠辣刁钻,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刀刀不离谢砚之的要害。然而,谢砚之的剑,更快,更冷,更精准!
“铛!铛!铛!”
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之声刺人耳膜!
谢砚之步法沉稳,剑随身走,或格,或挡,或引,将岛津久弘狂暴的攻势一一化解。他的眼神冰冷如初,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进行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审判。
终于,在岛津久弘一刀力劈华山势大力沉却落空,导致中门大开的瞬间——
谢砚之动了!
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侧,险之又险地避过刀锋,同时手中长剑如同毒蛇出洞,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寒光,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岛津久弘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咽喉与胸甲连接处的缝隙!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在喧嚣的战场上,却异常清晰。
岛津久弘前冲的动作猛地僵住,高举的“岛津正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柄已然刺穿自己脖颈的长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伤口和口中喷溅而出。
谢砚之手腕一拧,随即猛地抽出长剑。
岛津久弘眼中的疯狂、怨毒、不甘,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最终重重地向前扑倒,溅起一片尘土。这位雄踞南九州、暗中支持倭寇、觊觎大明秘藏的一代藩主,就此授首于他自己燃烧的居城之前。
“主公!!”残余的萨摩武士发出凄厉的悲鸣,有的当场切腹自尽,有的则如同失去灵魂般瘫软在地,被明军士卒轻易制服。
随着岛津久弘的毙命,鹤丸城内最后一点有组织的抵抗,彻底消失了。
谢砚之看都未看脚下的尸体,只是甩了甩剑身上的血珠,归剑入鞘。他抬起头,环视四周。火焰仍在燃烧,但喊杀声已经停歇,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和伤者的呻吟。明军的旗帜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士卒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清理战场,收押俘虏,扑灭余火。
这一战,从跨海东征,到登陆鏖战,再到奇兵焚城,最终藩主授首,参与寇掠大明沿海数十年的萨摩藩及其支持的主要倭寇势力,被连根拔起,核心力量几乎被歼灭殆尽。
持续了数十年的东南倭患,随着这座藩城的陷落和藩主的陨落,终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暂时性的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谢砚之玄色的身影立于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血与火之地,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死神。他的目光越过燃烧的废墟,投向远方依旧黑暗的海面,深邃难测。
倭患暂平。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片海域之下的暗流,远未到平息之时。大明与东瀛之间的博弈,或许,才刚刚进入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而属于他谢砚之与云映雪的征程,也远未结束。那张指向矿脉深处神机秘藏的海图,以及朝堂之上虎视眈眈的端王,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还在后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