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被那狂暴的地脉之力抛飞了多久。
当陈平安从神识撕裂的剧痛与骨骼欲散的麻木中,艰难地挣出一丝清明时,他已身处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之中。
“噗……”
他刚一动弹,又是一口淤血喷出,金色的血液在水中迅速散开,又被一股无形的寒气冻结成细微的冰晶。
水?
他心中一凛,强行运转起仅剩的一丝法力护住心脉,艰难地睁开双眼。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
他挣扎着抬头向上望去。
水面之上,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火光,正在一处岩壁的缝隙中闪烁。
这景象……
他那刺痛不已的识海深处,一段尘封的记忆,被这股熟悉的阴寒与那点微弱的火光缓缓勾起。
那座废弃的矿洞……
那处他当年筑基、炼器、第一次与人斗法的……寒潭!
竟被那地脉余波,阴差阳错地,送回了起点?
陈平安心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立刻收敛起所有气息,将佛珠与光芒黯淡的玄龟盾尽数收入储物袋,整个人如一块顽石,悄无声息地沉入了寒潭最深处。
黑瘴林危机四伏,以他如今的状态,在野外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这座废弃矿洞,无疑是方圆百里内,最适合他藏匿恢复的绝佳之地。
他将身体蜷缩在潭底的一处凹陷岩石之后,神识如一根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顺着潭水向上探去。
很快,他便发现了异常。
矿洞的表层入口处,笼罩着一层极其粗陋的禁制,手法稚嫩,仅仅能起到一些遮掩与示警作用。
而矿洞的地底深处,那缕曾被他亲手引爆、本该早已熄灭的地火,竟未曾断绝,其气息……似乎比当年还要活跃几分。
有人。
陈平安心中瞬间警惕到了极点。
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与潭底的淤泥和寒气融为一体,耐心地开始了潜伏与观察。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约莫两个时辰后。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自矿洞深处传来。
陈平安的神识“看”到,一个身形瘦削、面带菜色的灰袍青年,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拳头大小、燃烧着微弱火焰的“地火石”,从矿洞深处走了出来。
筑基初期。
陈平安一眼便看穿了对方的底细。其气息虚浮,法力驳杂,显然是靠着某种机缘强行突破,根基极不稳。
那青年走到寒潭边,将“地火石”放在一旁,从怀中取出一个破旧的蒲团盘膝坐下,竟是开始借助地火石散发出的微弱火行灵气,艰难地修行起来。
他的功法粗陋不堪,每一次吐纳,都会引得周遭灵气一阵混乱的波动,效率之低,令人不忍直视。
陈平安没有动。
他就如一名最耐心的老猎人,静静地观察着这只闯入自己旧巢的“猎物”。
一连三日。
那名散修除了每日去地底深处截取一小块“地火石”修行之外,便是在寒潭边枯坐。偶尔,他会因修行不顺而烦躁地自言自语,或是直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沉沉睡去。
也正是从这些断断续续的梦话与自语中,陈平安拼凑出了如今北地的局势。
“玄鹰堡……该死的玄鹰堡……”
“灵脉、矿山,全被他们占了……连黑瘴林外围都不放过……”
“我这点修为,连给那些鹰卫当狗都不配……只能躲在这种鬼地方,苟延残喘……”
“听说……堡主正在闭关,一旦功成,惊雷谷也要彻底完了……”
寥寥数语,却让陈平安心中那早已平静的湖面,再次掀起了波澜。
玄鹰堡,果然已经彻底掌控了北地。散修的生存空间,被压榨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