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的酒馆里,空气混浊,满是汗味、劣酒味和碳灰的气息。
午歇时分,油腻的桌案边挤满了赤着膀子的炼器师,划拳声和吹牛的嚷嚷声混成一片。
角落里,铁三独自喝着闷酒。他平日里像块闷葫芦,除了炼器,嘴里轻易迸不出半个字来。
可今天,他似乎有些反常。
“咳……”铁三放下酒碗,碗底在桌上磕出“咚”的一声闷响,成功吸引了同桌几人的注意。他粗嘎的嗓音有些干涩:“问你们个事儿。”
邻桌一个相熟的炼器师闻声扭过头,咧嘴笑道:“哟,铁大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人家怎么话多起来了?”
铁三没理会那人的打趣,只顾盯着自己碗里浑浊的酒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考校众人:“你们说,这世上……当真有‘人兵合一’的法门?”
“人兵合一?”桌上立马有人嗤笑出声,“铁大师,您又从哪个地摊话本上瞧来的段子?人是人,铁是铁,怎么合?”
“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半卷破烂玉简,上面记载了些上古奇闻……”铁三也不争辩,浑浊的眼珠里,透着一股炼器师独有的痴迷与神往,“据说,上古有大能,能将神魂与本命法宝,甚至是傀儡道兵相融,化身神器,举手投足便有毁天灭地之威。”
这番话说得有板有眼,酒馆里的喧闹声不知不觉间小了下去。邻桌的划拳声停了,吹牛的也闭上了嘴,一双双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
铁三浑然不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发现里,眉头紧锁:“只是……此法似乎有个天大的缺陷。”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缓缓吐出四个字:“神魂反噬。”
“在冲击‘人兵合-一’的关口,法宝或道兵的‘金铁煞气’会反冲神魂。一个不慎,轻则道心崩溃,重则……形神俱灭!”
“嘶——”
酒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对于这些终日与炉火金石为伴的人来说,“金铁煞气”这四个字再熟悉不过。那是器物有灵的征兆,也是炼器师最头疼的凶煞之气。将神魂与这东西融合,无异于抱虎而眠。
这则“奇闻”,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认知的天窗,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那……那可有解法?”一个年轻炼器师忍不住凑上前,紧张地追问。
“解法?”铁三又灌了一大口酒,咂了咂嘴,用一种极不确定的语气,含糊道:“那破烂玉简上说得不清不楚,似乎……提到过一种叫‘七窍玲珑木’的灵物,好像能中和那煞气,护住神魂……”
……
三日后,玄鹰堡,地火密室。
灼热的气浪扭曲着视线,地火大阵的轰鸣声沉闷如雷。
堡主玄鸿子盘坐于阵眼,一张因常年闭关而毫无血色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在他身前,一枚通体漆黑的道兵核心正缓缓旋转,散发出阴阳二气,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金属气息。
他的神魂,正化作无数纤细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核心,试图建立最深层次的链接。
这已是他冲击瓶颈的第九个月。
过程异常艰难。每当他的神魂触及核心深处,一股狂暴、冰冷的“煞气”便会猛地反弹回来,如同一根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神魂本源。
痛楚尚在其次,关键是那股煞气带来的暴戾与毁灭之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道心,让他烦躁不安,难以守住灵台清明。
他隐隐觉得,功法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但百年苦修,已无回头路。
就在他再次凝聚心神,准备强行突破之时,一道加密的神念传音,穿透阵法,在他耳边响起。是守护在外的唯一亲信。
“堡主,天工坊那边传来一则关于‘人兵合一’的上古奇闻,事关重大,属下不敢不报……”
玄鸿子眉头一皱,本想呵斥,但“人兵合一”四个字却让他心中一动。
亲信迅速将那则“奇闻”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金铁煞气”、“神魂反噬”、“道心崩溃,形神俱灭”这几个词时,玄鸿子如遭雷击,整个神魂都为之剧烈一颤!
金铁煞气?神魂反噬?
这……这说的不正是自己眼下遭遇的绝境吗?!
那股被他死死压制在心底的不安与焦躁,瞬间被放大了百倍千倍!一道念头如毒蛇般钻出,再也无法遏制:
难道……我苦修百年的这套无上秘法,从根子上就是错的?它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心魔滋生。
“嗡——!”
他那本已稳如磐石的道心,应声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弱、却又致命的裂痕。
一直被他勉力压制的那股“金铁煞气”,瞬间找到了宣泄口,轰然爆发!
“噗——!”
玄鸿子喉头一甜,眼前猛地一黑,一口紫黑色的逆血狂喷而出,尽数洒在了前方的道兵核心之上。
道兵核心光芒一暗,从空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