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关下,一片死寂。
黑压压的上万修士,竟似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面如土色,僵在原地。
陆沉站在城头,看到那一道道目光,先是呆滞地落在倒飞而回、灵光黯淡的紫电锤上,又颤抖着,越过自己,死死汇聚在了他身旁那道漆黑的身影上。
那道身影,连一丝法力波动也无,就仿佛一截冰冷的焦木。
“魔……魔神……” “那不是道兵……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带着哭腔。
这一声喊,仿佛点燃了干草。城下,前排的修士本能地向后缩,后排不明所以的人还在往前挤,瞬间乱作一团。
半空中,雷破天那张铁青的脸上,血迹未干。他死死盯着玄一,那股金丹中期的威压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骇然。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场面话,但喉结滚动了半天,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撤!”
这个字,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惧,瞬间决堤。
“撤退!” “谷主败了!快跑!”
惊雷谷大军轰然崩溃,兵败如山倒。上万人再也顾不上什么阵型,一个个调转方向,争先恐后地朝着来时的路狼狈逃窜。
陆沉在城头看得分明: 有人慌不择路祭起飞剑,却因法力不稳,歪歪扭扭地一头撞进了自家师兄弟的人堆里; 有人法器灵光忽明忽暗,显然是心神大乱,飞了没几丈就掉了下来; 更多的人则是连御风术都忘了,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瞬间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惨叫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推搡、践踏、法宝灵光在混乱中胡乱碰撞,如同炸了锅的蜂群。
陆沉拄着长刀,刀尖“叮”的一声撑在城砖上,紧绷了一夜的后背终于松弛下来。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握刀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白霜的浊气。
赢了。
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脱力感,重新直起腰,猛地举起手中长刀,遥指天际,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犯我玄鹰堡者,虽远必诛!”
“吼——!”
身后,数千玄鹰堡弟子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浪几乎要将城头的积雪掀飞。
陆沉却没有下令追击。
他知道,陈师的计划,不是为了赶尽杀绝,而是立威。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旁静默不动的玄一。
这,便是“威”。
……
天工坊,禁地深处。
地火熔炉的轰鸣声,隔着重重禁制,依旧沉闷地传来。
锻造室内,光线昏暗。
陈平安静静站立着。
在他的面前,二十四尊通体漆黑的道兵,分列两排,静默无声。 它们皆高达八尺,身形与常人无异,若非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眸子,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玄一、玄二、玄三……直到玄二十四。
陈平安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贴在身前一尊道兵的胸口。
那金属外壳冰冷而坚硬,毫无生机。
但他能清晰地“感应”到,就在掌心之下寸许,一枚由五行灵力构成的核心,正在以一种完美的姿态,生生不息地运转着,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律动。
它们,是自己意志的延伸。
陈平安收回目光,指尖从道兵冰冷的躯壳上划过,转身走向了另一侧的炼器台。
那里,还静静地躺着第二十五具道兵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