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已经飘起了粉笔灰的味道。苏晓晓把物理错题本摊在桌上，草莓发绳随着低头的动作滑到书页上，刚好遮住陈默上次写的“补课笔记”四个字。那字迹清隽，尾笔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像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连笔锋里都藏着笑意。她盯着那道圆周运动的错题，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突然发现每个圆圈的圆心都无意识地标了个小小的“陈”字，铅笔印子深得快要戳破纸页，像在给这道题盖专属印章。桌角的保温杯里，枸杞水还冒着热气，是今早陈默路过她座位时“顺手”放下的，杯壁上贴着的草莓贴纸，边角已经被她摩挲得发卷，露出底下浅粉色的胶痕，像颗被反复亲吻的糖果。
“又在画你的‘陈默牌’辅助线？”林溪抱着一摞复习资料从后门挤进来，校服袖子沾着点蓝墨水，是今早帮数学课代表搬试卷时蹭到的，像幅没干的抽象画，在灰色布料上晕出星星点点的蓝。她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往苏晓晓手边一放，书脊上的折痕比课本还深，第37页永远夹着片银杏叶——那是陆知行上周“不小心”掉在她桌洞里的，叶脉上用铅笔写着“摩擦力公式：f=μN，像我对你的黏人程度，只增不减”，当时她以为是恶作剧，红着脸把叶子塞回他的相机包，现在却总在翻到这页时忍不住笑，指尖划过叶脉的纹路，像在数他藏在公式里的心事，每道纹路都像他偷拍时镜头转动的轨迹。
苏晓晓的耳尖突然发烫。昨晚陈默在微信上发了道物理题，附带一句“这道题的受力分析有点像你上次躲我的样子，总往反方向偏”，她对着屏幕练了七遍“哪里有”，最后只回了个草莓表情包，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感觉脸颊比热水袋还烫。此刻错题本上的红笔批注突然变得刺眼，那道被陈默圈出的“关键错误”旁边，他画了个小人正往墙角躲，头顶还画着三根呆毛，像在嘲笑她连回复消息都这么笨拙。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偷偷抬眼，看见陈默正站在走廊上收作业，校服领口别着的钢笔，笔帽上有个小小的草莓图案——那是她上周“弄丢”的那支，当时她找了整整一节课，最后红着眼圈告诉陈默“可能被风吹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它，笔帽上的草莓还沾着点她的指纹。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哗啦一声，陆知行抱着相机撞到了铁皮柜，镜头上的彩带勾住了挂在柜角的风铃。银铃叮当作响的瞬间，他慌忙去解时，相机从怀里滑出来，挂绳却缠在了林溪的椅子腿上，屏幕里正定格着今早的画面：林溪站在宣传栏前看月考排名，阳光在她睫毛上跳，发绳上的紫色蝴蝶结被风吹得贴在脸颊，像枚害羞的邮票，连她咬着下唇皱眉的样子都拍得清清楚楚，连嘴角那颗没擦干净的牙膏沫都没放过，像颗小小的珍珠。
“陆知行！”林溪转身时带倒了椅子，复习资料散了一地，其中一张历史时间轴上，“鸦片战争”四个字被她用红笔改成了“陆知行又偷拍我”，旁边还画了个举相机的小人，正被箭头指着骂“讨厌鬼”，小人的耳朵被画成了红色，像他每次被抓包时的样子，连头发都画成了乱糟糟的卷毛，和他今早没梳好的发型一模一样。她弯腰捡纸时，发现陆知行的相机屏幕还亮着，最新的照片是她刚才皱眉的样子，备注写着“认真的小刺猬，刺都是软的”，下面还标着拍摄时间：6:57，比她到教室的时间还早十分钟，原来他每天都比她来得早，像只守着领地的小兽。
陆知行突然把相机倒扣在桌上，耳后红得像被粉笔灰呛过。他其实从上周就开始“跟踪”林溪了：拍她在图书馆啃面包的侧脸，面包屑沾在嘴角像颗小痣，当时她正对着历史书皱眉，嘴里还念叨着“光绪帝怎么这么难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却被他的录音功能悄悄记下；拍她在操场边背单词时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脚边还放着没喝完的柠檬汽水，瓶身上的水珠正顺着桌腿往下滴，在地面晕出小小的圈，像她背单词时轻轻点地的脚尖；甚至有张她帮苏晓晓讲题的抓拍，指尖在物理书上点出个小坑，旁边标着“力的作用点：刚好戳中我的心跳”。这些照片都存在加密相册里，密码是林溪的生日加他的生日，像道只有两人能解的方程，连他自己都数不清输过多少次密码，只为了翻看这些照片，每次解锁都像拆开一封寄给自己的情书。
上课铃响时，班主任抱着试卷走进来，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像倒计时。“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七天，”她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摔，粉笔灰腾起的雾里，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发抖，“这次要按成绩重新排座位，前后桌差距不能超过二十分。”最后那句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教室里瞬间响起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却没人敢抬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紧张的空气。
苏晓晓的笔突然掉在地上。金属笔帽撞击瓷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弯腰去捡时，看见陈默的鞋子停在她的课桌旁——他总是穿白色运动鞋，鞋边洗得有点泛黄，却永远干干净净，鞋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是她教他的系法，当时他学了三遍才学会，最后红着脸说“原来系鞋带比解物理题还难”。她想起上周换座位时，陈默特意把桌子往她这边挪了五厘米，理由是“方便借橡皮”，其实她的橡皮早就被他借走了三块，每块上都留着他的牙印——他总爱在思考时咬橡皮，像只储存食物的小松鼠，每次还回来时，橡皮边缘都多了几个浅浅的坑，像被亲吻过的痕迹。此刻她偷偷往三班的方向瞥，陈默正低头整理错题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金粉，让她突然想把这道物理题解出花来，哪怕只是为了能和他的座位再近一厘米，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午休时的教室像个蒸笼。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把粉笔灰吹得四处飘，落在试卷上像撒了把盐。林溪把陆知行的相机抢过来当风扇，镜头对着自己吹时，突然发现屏幕里映出两个脑袋：她的马尾辫和陆知行的后脑勺靠得很近，中间只隔着三厘米的空气，像道没写全的不等式。她正想调焦距，陆知行突然按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赶紧缩回，却在转身时撞翻了他的保温杯，枸杞水漫过历史课本，把“辛亥革命”四个字泡成了粉红色，像道被染红的时间线，孙中山的头像旁边晕开个小小的水圈，像在掉眼泪，连书页边缘都卷了起来，像只被打湿的蝴蝶翅膀。
“完了，这页的考点全泡汤了。”陆知行慌忙去擦时，发现林溪已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动作比他还急。她的指尖沾着点枸杞水，在书页上晕出个小小的圆点，像在给这段历史加注解。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林溪帮他捡掉落的书签时，也是这样慌乱的样子，当时书签上的银杏叶飘到了她的衣领里，像只藏起来的蝴蝶，他盯着那片叶子看了整整五分钟，连借阅的物理书都忘了还，直到管理员来催才红着脸把书塞进书包。此刻她的发梢沾着点纸屑，陆知行伸手想帮她摘掉，指尖快碰到时又猛地缩回，假装去整理相机背带，彩带却缠得更紧了，红的绿的蓝的带子绞在一起，像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
苏晓晓抱着生物课本躲在走廊拐角，耳机里放着陈默推荐的白噪音，其实是他解物理题时的笔尖摩擦声。她特意把音量调大，刚好能盖住自己的心跳，那声音规律得像秒针，沙沙沙，沙沙沙，和他讲课的语速一模一样。刚背完“有丝分裂”的步骤，就看见陈默从楼梯口走上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其中一瓶的瓶盖被拧松了半圈——那是她上次说“拧不开瓶盖”时，他偷偷记下的小习惯，当时她只是随口一提，那天体育课跑完八百米，她举着矿泉水瓶红着脸说“手没力气”，没想到他会记在心里，此刻瓶身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在地面连成小小的线，像串没说出口的牵挂。
“这道题的解析，你看懂了吗？”陈默把汽水往她手里一塞，瓶身的水珠顺着手指滑进袖口，凉得她打了个激灵。他的错题本上画着个草莓头小人，正在细胞分裂图旁边打转，旁边标着“苏晓晓的迷惑行为：总在我讲题时走神”，字迹比解题步骤潦草，却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连感叹号都画成了草莓的形状。苏晓晓低头时，看见他的手腕上戴着串红绳，上面拴着颗小小的草莓珠子，和她书包上的挂件一模一样，是上周运动会时她“不小心”扯断的那串，当时她急得快哭了，他却笑着说“断了好，这样我就能捡走一颗了”，原来他一直戴在手上。
晚自习的灯亮到十点时，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人影。林溪趴在桌上给历史时间轴画表情包，把李鸿章画成了举相机的陆知行，旁边批注“洋务运动：像陆知行追着我拍的样子，轰轰烈烈却没结果”，画完又觉得不妥，用修正液涂掉，改成“其实有点甜”，修正液在纸上堆出小小的白块，像她此刻有点发烫的脸颊。陆知行突然从背后递来杯热可可，杯沿的奶泡上沾着点肉桂粉，像撒了把星星，是她昨天在奶茶店无意中说“加肉桂的热可可最好喝”时，被他偷偷记下来的，当时她正对着菜单皱眉，他站在旁边假装看手机，其实屏幕里全是她的倒影。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肉桂？”林溪抬头时，发绳扫过陆知行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相机却“咔哒”响了一声，拍下她嘴角沾着的奶泡，像颗没擦掉的星星。屏幕上跳出新的备注：“第108张偷拍照，比历史考点还难记，却想背到滚瓜烂熟。”他其实早就把她的喜好记在了相机备忘录里：喜欢柠檬味的洗发水，讨厌香菜，背历史时会轻轻敲桌子，解不出数学题时会咬笔头……这些细碎的小事，比任何考点都记得牢固，甚至比他自己的生日都清楚。
苏晓晓的物理错题本终于写到了最后一页。她看着陈默写的“考试加油”，突然发现那四个字的笔画里藏着小小的草莓，横折钩的拐角是颗草莓，竖弯钩的尾巴也是颗草莓，和她发绳上的一模一样，连草莓籽的数量都没差。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念诵着谁的心事，而教室里的台灯下，每个低头刷题的影子里，都藏着个想靠得更近的秘密——像物理题里的相互作用力，你靠近我一寸，我就向你挪一分，直到在试卷上写下同一个答案。她拿出笔，在错题本的最后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顶着草莓头，一个戴着眼镜，背景是写满公式的黑板，黑板角落还画了颗大大的爱心，里面写着“F=ma”，像在说“我的加速度，只为你存在”。
陆知行把相机调成静音模式，对着林溪的背影按下快门。她的马尾辫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发绳上的蝴蝶结在灯光下泛着光，像枚系在他心上的邮票。相册最新的一页写着：“期中考试的愿望：和林溪的座位距离≤0，像受力分析图里的两个小人，被箭头牢牢捆在一起。”他悄悄把林溪散落在桌上的笔一支支摆好，发现她的红笔快没水了，明天得记得带支新的给她，就说是“买多了”，其实是昨晚跑了三家文具店，特意挑了她喜欢的草莓图案笔杆。
凌晨一点的宿舍楼道里，苏晓晓还在看陈默的补课笔记。其中一页的空白处，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我解过最难的题，是怎么让你明白，我的草稿纸上，写满了你的名字。”字迹被橡皮擦过又重写，留下淡淡的痕迹，像他藏了又藏的心事，连纸页都被磨得发亮。她突然想起今早陈默说“考试那天我帮你占座”，原来有些约定，早就藏在了公式和错题里，像道不用明说的证明题，答案写在每个人的心跳里。楼道的声控灯突然亮了，她慌忙把笔记合上，却在封面看到自己的影子，旁边好像还有个模糊的影子，正举着什么东西，像在偷拍，又像在守护着这个秘密的夜晚，那影子的手里，好像还拿着颗草莓味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