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家祖地盘桓数日,定下初步的婚期意向(具体日子要等风雷阁那边也敲定,还要看我爹的意思),我们这支规模庞大、成分复杂的“提亲天团”再次启程,朝着下一个目标——风雷阁进发。
风雷阁位于风州,与苏家祖地相隔数万里,途中正好会经过流云宗。
提到流云宗,我心里的感触可就复杂多了。那是我真正踏上修仙路或者说,被迫踏上坑蒙拐骗修仙路的起点。在那里,我度过了最初也是最为“丰富多彩”的一段时光——以一个毫无灵根、丹田空空的奇葩杂役身份。
想起当年跟鹤尊(那时他还是只整天琢磨着怎么从护山神兽职责里偷懒的白鹤)在流云宗干的那些“好事”:偷摸去后山布置些奇奇怪怪的陷阱阵法(美其名曰“防范妖兽”),
实则是为了抓点低阶妖兽改善伙食和卖钱,“借用”灵药园里灵果灵草进,把猎来的妖兽肉做成香气扑鼻的烤肉串,在杂役弟子甚至部分外门弟子中私下售卖,换点可怜的灵石和贡献点。还动不动在后山去捡垃圾,给我爹撑面子
……那日子,虽然紧巴巴的,时不时还要被管事骂,被其他弟子嘲笑“废柴”,但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种别样的……刺激和欢乐?
当然,慢慢挂了外门杂役的牌子,再到后来黑风山脉的传说……最后不得不跟鹤尊一起跑路修炼,开始了更广阔的挨打生涯。
如今百年过去,流云宗变成什么样了?当年那些熟人呢?总爱揪我耳朵、骂我“小兔崽子”为了我买几个破碗,破盆,破锅骂了我整整几天的张管事?憨厚老实、总被我忽悠着帮忙打掩护帮我砍柴,洗澡、一起偷吃酱牛肉的赵大牛?还有那位温柔善良、经常帮我缝补破衣服、杂役女弟子李秀娥?他们,都还好吗?
“夫君,在想什么?” 璃月轻柔的声音传来。她察觉到我在接近流云宗地界后,情绪有些微波动。
“想起些以前的事。” 我笑了笑,指了指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流云山脉轮廓,“我以前的老东家。当初可是把这里折腾得够呛。”
苏樱也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龚郎,我听爹和老祖说过,你当年在流云宗可是……嗯,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 我自嘲地摸摸鼻子,“是‘疯癫人物’还差不多。走,我偷偷溜进去看看。”
“偷偷溜进去?” 小花立刻兴奋了,“好玩!我也要去!上仙,带我一起!”
“还有我们!” 幽影立刻接口,小眼睛放光,“主人的老巢!肯定有很多……呃,我是说,充满了回忆的地方!我们得去瞻仰!顺便……看看有没有遗落的宝贝?”
玄甲沉稳的意念传来:“主上故居,当往祭扫。” 夜煞则优雅地表示:“或许能寻得主人年少时之墨宝或乐章残篇,以作珍藏。”
好嘛,这三位是打算把我当年可能留下的“黑历史”都挖出来吗?
“打住!” 我赶紧制止他们危险的想法,“流云宗现在好歹也是我半个娘家,你们三个妖王这么大摇大摆进去,是想把护山大阵吓崩吗?我自己一个人悄悄回去看看就行。你们跟璃月、苏樱、鹤尊、小花、玄冥他们,先去流云宗山门外找个地方歇脚,等我。”
在我的严正要求(和璃月、鹤尊的帮腔)下,三大妖王总算不情不愿地同意了。我们找了个离流云宗山门百里外的一处清幽山谷落下,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
我换上了一套最普通不过的灰褐色粗布绣着流云宗的杂役服(鹤尊给的),收敛全部气息,连虚无法则都只维持最基本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杂役的程度。
“夫君小心。” 璃月叮嘱。
“龚郎,早点回来。” 苏樱挥手。
“上仙!带点好吃的回来!” 小花嚷嚷。
鹤尊微微颔首(本身想跟我一起回去,让我再三劝说,我就是回去看看,我现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龚二狗还活着。)。三大妖王眼巴巴地看着。玄冥似乎想跟,被我按住了。
告别众人,我如同一个真正的、赶着回宗门点卯的杂役弟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流云宗的山门走去。
百年过去,流云宗的山门更加巍峨气派了,护山大阵的光辉也更加凝实。不过,这些在如今的我眼中,早已构不成阻碍。
《无相吞天噬地化源功》对能量结构的敏锐感知,加上虚无法则那“万法皆虚”的一丝真意,让我轻易地找到了大阵运转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常规检测不到的“韵律间隙”。
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我身形微动,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无声无息地穿过了那层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光幕,进入了流云宗内部。
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高耸入云的流云主峰,蜿蜒的山道,鳞次栉比的楼阁殿宇,空中不时掠过的御剑或驾云的身影……一切都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很多。灵气更浓郁了,弟子更多了,建筑也翻新扩建了不少。
我没有去主峰或内门区域,而是径直朝着记忆中最熟悉的地方——杂役弟子聚居区和后山摸去。
换上杂役服,收敛气息的我,在这片区域毫不起眼。路上遇到的低阶弟子行色匆匆,根本没人多看一眼这个“毫无修为”的灰衣杂役。
我先去了以前住的杂役院。院子还在,但明显翻修过,更整齐了,住着的也是些陌生面孔的年轻杂役,正忙忙碌碌地打扫、挑水、劈柴。
我站在院门外看了会儿,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自己,天不亮就被张管事的吼声叫醒,睡眼惺忪地去后山砍柴,一边砍一边骂骂咧咧……
砍柴的地方在后山一处山坡。我走过去,那里的树木似乎砍了又长,长了又砍,轮回不休。我找到一块熟悉的、被坐得光滑的大石头,以前砍累了就在这里休息,跟赵大牛分吃偷偷藏起来的酱牛肉……
后山深处,那些当年我和鹤尊偷偷布置的、简陋却有效的陷阱和预警阵法,早已被岁月和宗门后来的清理行动抹平,只剩下一丝极淡的、混杂着稚嫩与狡黠的阵法残留气息,若非我对《无相吞天噬地化源功》掌控更深,几乎感应不到。
灵药园的看守严密了许多,但我当年常去“光顾”的那个偏僻角落还在,只是里面种的灵草换成了更普通的大路货色。
灵果园……嗯,远远就能看到阵法光芒,还有巡逻弟子,看来当年被偷怕了。
转了一圈,物是人非的感慨越发浓重。我看了看天色,正是午时,杂役弟子们该去食堂吃饭了。
流云宗的杂役食堂还是老样子,宽敞但简陋,弥漫着灵米饭和简单炖菜的味道。我低着头,拿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顺来的粗陶碗,打了份最简单的饭菜(一块糙面饼,一勺清汤寡水的炖灵蔬),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竖起耳朵。
很快,食堂里热闹起来。杂役弟子们三五成群,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话题无非是哪个师兄师姐又突破了,哪个任务奖励丰厚,哪个长老讲课有趣……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几个年轻杂役的谈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中年杂役(炼气三层),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圈满脸好奇的年轻杂役说道:“……我跟你们说,咱们流云宗,别看现在好像规规矩矩,一百多年前,那可是出过一位了不得的传奇人物!就是从咱们这杂役处走出去的!”
“李管事,你又吹牛了!杂役处能出什么传奇人物?最多也就是像张长老那样,从杂役苦修成外门长老,顶了天了!” 一个年轻杂役不信。
“嘿!你小子懂个屁!” 被称作李管事的中年杂役眼睛一瞪,“张长老是厉害,可跟那位比,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那位爷,名叫龚二狗!当初就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卖酱牛肉,在咱们杂役处和外门打响了名头!”
“噗——!” 好几个年轻杂役笑喷了,“卖酱牛肉?李管事,你这越说越离谱了!”
“离谱?我告诉你们,一点不离谱!” 李管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当初外门的天骄,都让他做的酱牛肉给馋得不行,为了口肉,差点打起来!
后来有不开眼的想强抢配方,结果被这位爷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外门天骄啊!好几个筑基后期的,被他一个‘毫无灵力’的杂役,揍得躺了半个月!”
“真的假的?没有灵力能揍筑基?” 年轻杂役们将信将疑。
“这还能有假?你们去外门打听打听,现在的外门张长老(张管事),还有外门执法堂的赵执事(赵大牛),是不是都对他推崇备至?当初他们可都是跟着这位爷‘混’过的!” 李管事信誓旦旦,
“这位龚二狗前辈,据说灵根缥缈,难以测度,根本不能用常理度之!他做的肉,不仅香,听说还能解奇毒!当年宗门有一次集体中毒事件,就是他做的妖兽肉汤给救回来的!连一些长老都对他做的肉赞不绝口!”
“哇!这么厉害?” 年轻杂役们听得入神。
“这还不算完!” 李管事越说越起劲,“知道咱们宗门的镇宗神兽,那位双元婴的鹤老祖吗?跟这位龚前辈,那是过命的交情!
听说当初鹤老祖遇险,是龚前辈单枪匹马,闯上万雷山脉寻找雷劫神液,又去火云宗找九转还魂草,差点把命搭上,才把鹤老祖救回来!
后来云岚仙城和苏家有难,也是他出手相助!”
“我的天……这也太牛了吧!” 年轻杂役们发出惊叹。
“牛?更牛的还在后头!” 李管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禁忌秘闻的兴奋,“听说后来,这位爷不知道惹了多大的祸,被……几十个元婴大圆满的大能联手追杀!那场面,想想都吓死人!最后……唉,可惜了,一代传奇,终究寡不敌众,身死道消了。”
食堂里响起一片惋惜的叹息声。
“几十个元婴大圆满?李管事,你这吹得也太夸张了吧?” 有人质疑。
“夸张?” 李管事眼睛一瞪,“这话你可别乱说!让内门的苟长老、王长老、李长老,还有柳长老听见,非罚你不可!知道为啥吗?小道消息啊……” 他左右看看,凑得更近,
“听说这几位现在威风八面的内门长老,当年……都是龚二狗前辈的小弟!跟着他混的!”
“啥?!”
“不可能吧?!”
“柳长老……那可是百年前云州大比前十的绝色天骄啊!也是小弟?”
食堂里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千真万确!” 李管事拍着胸脯,“不然你们以为,为啥咱们杂役处,现在还偷偷供着龚前辈的长生牌位?那是榜样!是精神图腾!告诉咱们杂役弟子,哪怕没有灵根,只要肯拼,敢闯,有义气,照样能创造传奇!”
我坐在角落,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到妈都不认识的“传奇故事”,嘴里寡淡的炖菜差点喷出来。
酱牛肉走上仙门?揍趴外门天骄?做的肉能解毒?跟鹤尊是过命交情(这倒是真的)?被几十个元婴大圆满追杀(这也是真的)?苟胜、王天盛、李大力、柳依依是我小弟(好像……也不算错?但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还成了杂役处的精神图腾和长生牌位供养对象?
我这百年“死遁”,到底在流云宗被传成了什么怪物啊?!
不过,听着这些夸张到可笑、却又隐约透着敬佩和怀念的议论,看着那些年轻杂役眼中闪动的憧憬光芒,我心里那点物是人非的感慨,渐渐被一种温暖又滑稽的感觉取代。
或许,这样也挺好。至少,曾经那个在底层挣扎、时不时搞点事情的龚二狗,没有被人彻底遗忘,反而成了某种……激励后辈的“传说”(虽然传说严重失真)。
我默默吃完粗粝的饭食,放下碗,趁着无人注意,悄然离开了食堂。
该去看看,那些“传说”里的“小弟”和故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张长老(张管事),赵执事(赵大牛)……你们,可还认得我这个“已故”的杂役?
杂役处的长生牌位……嗯,回头得去看看,到底被他们弄成了什么样子。希望不要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