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金元，却把这份奢华里的优雅揉进了骨子里。
他握着银质餐刀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切割牛排时动作慢得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餐刀切入三分熟的菲力时，几乎听不到阻力声，只有刀刃擦过骨瓷盘底时，泄出一丝极轻的“滋”，像是怕惊扰了空气里悬浮的香薰分子。
他只切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用叉子稳稳送进嘴里，咀嚼时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怎么变，喉结轻轻滚动一下，便拿起叠在餐盘旁的烫金餐巾。
指尖捏着餐巾一角，只在唇角轻轻按了一下，那姿态与其说是清洁，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他对这张餐桌、这场对话，乃至眼前人的绝对掌控。
他的目光落在金叹身上，没有刻意的锐利，却像一张织得极密的网，把金叹指尖蹭水渍的小动作、飘远的眼神、绷紧的下颌线，都一一网在眼底。
直到金叹的指腹第三次蹭过那片水渍，把水痕蹭成了模糊的圈，金元才终于放下刀叉。
银质刀叉在骨瓷盘上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砸破了两人间凝滞了许久的沉默。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着。”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却没什么温度，像裹了一层凉薄的冰，“爸那边的态度你也知道，上周因为你回国的事，他连降压药都加了剂量，别再惹他生气。”
金叹终于收回飘远的目光，转回头看向金元。
他的视线先落在金元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牛排上——三分熟的肉质还泛着淡粉的汁水，餐刀停在盘子中央，像是刚切了一口就忘了继续——然后才缓缓移到金元平静无波的脸上。
忽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没到眼底，只在唇畔停留了一瞬，像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缝，转瞬即逝。
“哥现在倒是有心情关心我了？”他微微前倾身体，胳膊肘抵在桌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刻意的轻佻，尾音里却藏着一根不易察觉的刺，“是因为爸把帝国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都转到你名下了，所以觉得我这个‘私生子’，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私生子”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尾音几乎要融进空气里，却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悄无声息地扎进餐桌间的沉默里。
空气瞬间绷紧，连香薰的味道都像是凝固了，光斑落在两人之间，竟透着几分冷意。
可金元脸上的从容半分没松动，仿佛没听出那两个字里的挑衅，甚至连眼尾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缓缓抬手，修长的手指探进深灰色西装的内袋——指尖先触到文件封皮的磨砂质感，才慢慢抽出一份对折的文件。
深棕色的皮质封面上，“帝国集团”的金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边缘夹着的银色钢笔，笔帽上刻着极小的家族纹章，精致得像件艺术品。
他把文件在桌面上轻轻推了推，指尖顶着文件边缘，直到封面上的金字正对着金叹的指尖，才停了手。
“这是帝国度假村项目的股份转让协议。”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仿佛推过去的不是价值千万的股份，只是一张普通的便签，“里面有百分之三的股份，签了它，以后拿着分红安安稳稳过日子，别再掺和公司的事，也别再出现在爸面前惹他心烦。”
说完，他顿了顿，指尖在膝盖上的鳄鱼皮钱包上轻轻敲了一下，才低头打开。
钱包的内衬是酒红色的丝绒，他从里面抽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卡面没有多余的图案，只有右下角印着一个极小的“Z”字，那是宙斯酒店的顶级黑卡，持有者能在全球任何一家宙斯旗下产业享受免单特权，连预订总统套房都不用排队。
他把黑卡放在文件旁边，卡身与桌面碰撞时发出一声闷响，不像声音，倒像在给这份“施舍”敲下定音锤。
“酒店18楼的总统套房我已经让人备好，今晚就别回老宅了。”
他抬眼看向金叹，眼底终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那压迫藏在平静的目光里，像水下的暗流，“省得你回去，又要跟爸吵起来，大家都不痛快。”
金叹的目光从文件封面的金字移到黑卡上，指尖微微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黑卡上，卡面反射出冷硬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金元拿着最新款的游戏机递给他，说“别跟我抢爸的注意力”时，眼底也是这样的眼神——那不是关心，不是兄长的照顾，是用东西收买他的“安分”，是把“你别碍事”四个字，裹在奢华的包装里，递到他面前。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来，带着委屈和愤怒，烧得他指尖发颤。
他猛地抬手，小臂扬起来时带起一阵风，那份皮质封面的文件“哗啦”一声从桌沿滑下，摔在地毯上。
皮质封面撞在地面时发出一声闷响，纸张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条款，像一张织好的网，摊在地毯的花纹里。
那支银色钢笔也跟着滚出去，笔帽磕在桌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然后滚到金元脚边。
“哥，”金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毯上蹭过，留下一道浅淡的压痕。
他看着金元，眼底的嘲讽彻底褪去，只剩下倔强的红，连声音都带着点发紧的颤，却字字清晰，“我金叹就算再落魄，也不需要你的施舍。股份也好，总统套房也好，你自己留着——留给那些愿意被你收买的人。”
说完，他没再看金元一眼，也没管散在地上的文件和钢笔，转身就朝着餐厅门口走去。
挺拔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在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压力，脚步迈得又快又稳，每一步都踩得坚定，丝毫不留恋身后这满室的奢华、香薰和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