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的狂怒,化作了焚天灭地的火焰风暴,疯狂地倾泻在石牛那如同山岳般巍峨的身躯上。
“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不绝,赤红的火焰与暗红的妖力光芒在栖云顶上交织、迸溅,将翻涌的云海都映照得一片诡谲。每一道火焰冲击波的落下,都伴随着石牛身体剧烈的震颤和皮毛被灼烧时发出的、令人心碎的“滋滋”声。焦糊的气味混合着硫磺般的妖魔气息,弥漫在灼热的空气中。
石牛那青灰色、原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皮毛,此刻已是焦黑片片,多处皮开肉绽,露出了下面更加坚硬的、如同花岗岩般的肌体,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它四蹄深陷入山岩之中,凭借着千年修炼的根基和顽强的意志,死死地钉在原地,寸步不退。那双巨大的牛眼中,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坚定与守护,它偶尔回头瞥一眼身后仍在奋力挖掘的景川,眼神中便又多了一分决然。
景川背对着这惨烈的守护,牙关紧咬,几乎要咬出血来。石牛每一次被击中发出的闷响,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他能感受到身后那滔天的热浪和石牛承受的巨大痛苦,愧疚、愤怒、焦急……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但他不能停!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他知道,石牛在用它的生命为自己争取时间!每多掘一锄,就离成功近一步!每快一瞬,石牛就能少承受一分痛苦!
“啊——!!!”
景川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将所有的悲痛、愤怒与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中的金锄头上!他的手臂因为超负荷的发力而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虎口早已震裂,鲜血染红了光滑的锄柄,但他浑然不觉。金锄头在他手中化作了金色的旋风,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疯狂地挖掘着那坚硬如铁的暗红色地面。
“咚!”“咚!”“咚!” 掘井的声响,穿透了火焰的爆炸和妖魔的咆哮,如同不屈的战鼓,敲击在旱魃的心头,也敲击在石牛的希望之中。
暗红色的土地被一点点破开,挖出的坑洞越来越深。已经可以感觉到,坑底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湿润的气息,这气息与山顶的灼热干燥格格不入,却让景川和石牛精神同时一振!
灵泉!灵泉就在下面!
“快了!前辈!就快了!” 景川嘶哑着喉咙喊道,既是鼓励石牛,也是激励自己。
旱魃显然也感受到了地脉深处那即将破封而出的、令它厌恶而又恐惧的水灵之气!它变得更加焦躁和狂暴!
“你们……都得死!!” 旱魃发出尖锐的厉啸,它放弃了持续不断的火焰冲击,巨大的赤红爪子猛地向虚空中一抓!
霎时间,栖云顶四周的云雾疯狂汇聚,裹挟着山巅的碎石,凝聚成数颗直径超过一丈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巨大陨石!陨石表面符文闪烁,蕴含着恐怖的毁灭性能量!
“吼!” 旱魃双臂一挥,那数颗火焰陨石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天罚般,从不同角度,朝着景川和他挖掘的坑洞猛砸下来!这一次,它不仅要杀死景川,更要彻底毁掉这个即将被挖开的泉眼!
这一击的威势,远超之前!覆盖范围极广,石牛无法再用身体完全挡住!
“恩人小心!” 石牛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急促警告!
眼看火焰陨石即将落下,将景川连同那小小的希望一同化为齑粉,石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它猛地仰天长哞,声震九霄,周身原本已经有些黯淡的青灰色光芒骤然爆发到极致,庞大的身躯竟然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虚幻,仿佛与整个云栖山的山势连为了一体!
它没有去硬接所有的陨石,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景川目眦欲裂的动作——它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跃,不是躲避,而是主动迎向了那颗对准景川和坑洞正上方的、最大的火焰陨石!同时,它那巨大的、如同岩石般的尾巴横扫而出,试图击偏另外两颗威胁较大的陨石!
“不——!!!” 景川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轰!!!!!!!”
最大的那颗火焰陨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石牛的脊背之上!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赤红的火焰与狂暴的妖力瞬间将石牛吞没!另外两颗被牛尾扫中的陨石也轰然炸开!
爆炸的冲击波将景川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金锄头也脱手飞出。他顾不得浑身剧痛,挣扎着爬起身,望向爆炸的中心。
火焰与烟尘缓缓散去。
石牛庞大的身躯匍匐在坑洞之前,它的脊背处,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几乎将它身躯贯穿的巨大伤口,边缘焦黑,仿佛被熔岩侵蚀,露出了内部暗淡无光、布满裂痕的石质结构。它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地上,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周身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那青灰色的皮毛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石头一般灰败。
“前……前辈!” 景川连滚爬爬地扑到石牛身边,看着它那惨不忍睹的伤势,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怕加剧它的痛苦。
石牛艰难地抬起眼皮,那双曾经明亮如星、充满智慧的大眼,此刻也变得浑浊暗淡。它看着景川,嘴角似乎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安慰的弧度,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恩人……快……灵泉……只差……最后……一点了……别管我……”
它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那个被挖掘了近半人深的坑洞,以及落在坑边的金锄头。
景川心如刀割,他知道石牛说得对,现在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用尽全身力气,捡起金锄头,再次跳入坑中!
坑底,那股清凉湿润的气息更加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白汽从泥土缝隙中渗出。
“给我开——!!!”
景川汇聚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将金锄头举过头顶,发出了生命中最嘹亮、最决绝的怒吼,朝着那最后一块暗红色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核心区域,奋力刨下!
“镪——!!!”
仿佛金铁交鸣的巨响!金锄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如同黎明前最耀眼的那道曙光,彻底撕裂了暗红色的妖法禁制!
“噗——!!!”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冽到极致、甘甜到极致、蕴含着磅礴生机与灵气的泉水,如同挣脱了万年束缚的银龙,从那被破开的泉眼中喷涌而出,直冲起三四丈高!
清泉洒落,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和浓郁的水汽!这泉水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所过之处,那暗红色的妖法痕迹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露出下面正常的、湿润的土壤。
“成功了!前辈!我们成功了!” 景川站在喷涌的泉水中,任由那清凉的泉水冲刷着身上的血污和疲惫,激动得热泪盈眶,回头朝着石牛大喊。
然而,石牛却无法回应他的喜悦了。
旱魃在灵泉喷涌的刹那,发出了凄厉无比、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啸。灵泉的出现,意味着它的妖法被彻底破除,它所依赖的干旱环境正在急速消失。浓郁的水灵之气对它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可恶!可恨!!” 旱魃的身躯在浓郁的水汽中开始冒出阵阵白烟,仿佛被腐蚀一般。它怨毒地瞪了景川和那垂死的石牛一眼,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无法在此地停留。它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化作一道赤红的流光,狼狈不堪地朝着远方的天际遁逃而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笼罩在栖云顶乃至整个云栖山区域的那种无形禁锢和灼热压抑感,随着旱魃的遁走和灵泉的喷涌,瞬间冰消瓦解。
天空之中,那轮肆虐了数月之久的毒日头,似乎也收敛了锋芒,变得温和起来。积聚在天空中的、原本被妖法锁住的水汽,开始自然汇聚,化作淅淅沥沥的甘霖,洒向干渴的大地。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景川站在雨中,站在喷涌的灵泉旁,却无心庆祝。他快步回到石牛身边。
石牛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它看着喷涌的灵泉和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浑浊的眼中露出了欣慰与安详的神色。
“恩人……不必……悲伤……” 它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细若游丝,“我本是……山石之精……灵性……源自此山……不会……真正死亡……只是……灵力耗尽……重创……太重……需回归……石形……沉眠……”
“不!前辈!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景川跪在石牛身边,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石牛微微摇了摇头:“听我说……恩人……将我……和那金锄头……一同……沉入……这灵泉……井中……”
景川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不解与震惊。
“以此身……镇泉眼……以锄头……聚灵机……可保……此地……风调雨顺……山下的百姓……可享……永泽……” 石牛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也开始涣散,“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也是……报恩……”
说完这最后的话语,石牛巨大的头颅缓缓垂下,彻底失去了生机。紧接着,它的身躯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青灰色的皮毛和血肉仿佛风化一般,逐渐变得僵硬、失去色彩,最终,在景川悲痛欲绝的目光中,彻底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却冰冷无比的石牛雕像!保持着它最后守护的姿态,匍匐在灵泉之畔。
“前辈——!!!”
景川的痛哭声,在山巅的风雨和泉涌声中,显得如此渺小而悲怆。
他哭了很久,直到雨水将他的衣衫彻底打湿,直到心中的悲痛稍稍平复。他看着那尊石牛雕像,又看了看那喷涌不息、清澈甘甜的灵泉,终于明白了石牛的良苦用心。
它以自身最后的一切,化作了守护这片土地的永恒象征。
景川默默地站起身,朝着石牛雕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他依循石牛的遗愿,强忍着悲痛,用尽力气,将沉重的石牛雕像,一步一步地,推入了那喷涌的灵泉井中。雕像沉入泉眼,那喷涌的泉水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温顺、更加绵长,仿佛有了灵性。泉水的颜色,也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灰之意。
接着,他捡起那把陪伴他经历生死、立下大功的金锄头。锄头依旧泛着暗金的光泽,但在这一刻,景川感觉它似乎也完成了某种使命。他轻轻摩挲着锄柄,然后毅然将其也投入了泉眼之中。
金锄头沉入泉底,与石牛雕像相伴。刹那间,整个灵泉井光芒微闪,一股更加祥和、更加稳固的灵机弥漫开来,与整个云栖山的地脉彻底融为一体。
井水不增不减,常年清澈,奔涌而下,汇入山涧,流向山下干涸的土地。
景川站在栖云顶上,望着山下在雨幕中逐渐变得朦胧的望谷村方向,知道这场关乎存亡的劫难,终于过去了。
而那位舍身救了他的石牛前辈,却永远地沉睡在了这山巅灵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