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动静闹得不小，那灰袍老者慢悠悠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堆得跟核桃似的，偏那双眼睛亮得扎人，嘴角还勾着抹说不出的怪笑。
“可算来了。”他说话跟两块干石头磨似的，沙沙啦啦直硌耳朵，“还以为得等到猴年马月呢，林老头的孙子。”
林风把桃木剑攥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你到底是谁？我爷爷的玉佩怎么在你手上？”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抬手往脸上一扯。就听“刺啦”一声，一张人皮面具被他撕了下来，露出底下覆着层灰毛的脸——俩眼睛是绿豆粒大小的黑瞳，鼻子尖得跟锥子似的，分明是只修成了人形的灰鼠仙！
“黑老太太座下，‘灰无常’便是我。”他晃了晃手里的半块镇魂玉，玉佩在昏暗里闪着冷光，“这玩意儿？当年从你爷爷尸骨上摸来的。黑老太太早说了，等你找上门，就用它当饵，钓你这条‘半人半仙’的鱼。”
“放了白仙！”黄三太爷炸了毛，浑身黄毛都竖起来了，声音里带着股子狠劲。
灰无常嗤笑一声，歪着头打量白仙：“放了它？当年它帮着林老头砸石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倒是你，黄三，”他突然把话头转向黄三太爷，眼神阴恻恻的，“你忘了当年是怎么跟我们搭伙，把林老头弄死的？现在倒帮着他孙子出头，就不怕黑老太太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这话跟道炸雷似的，在洞里响得嗡嗡的。林风猛地回头看黄三太爷，眼睛都直了：“三太爷，他说的是真的？”
黄三太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洞里的空气一下子僵住，只有蚀魂雾“嘶嘶”冒气的声音。
白仙突然嘶吼起来：“你胡说！当年分明是你们设圈套害了林老头，黄三根本没掺和！”
“没掺和？”灰无常笑得更欢了，露出尖尖的牙，“那年在落马坡的乱葬岗，是谁把林老头引到石碑那儿的？是谁在他身后放了迷魂烟？黄三，这些事你都忘了？”
黄三太爷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呜咽起来：“是……是我做的……可我也是被逼的啊！”
林风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他看着黄三太爷，嘴唇哆嗦着：“我爷爷待你不薄，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儿子在黑老太太手里！”黄三太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那年我儿贪玩，偷了黑老太太的灵芝，被她抓去关在灰仙洞。她跟我说，只要把林老头引到石碑那儿，就让我儿活命……我也是没办法啊！”
“没办法就害我爷爷？”林风的声音都变调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爷爷当年为了救你，被毒蛇咬得差点丢了命，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我……”黄三太爷张了张嘴，最后只剩满脸的愧疚，“是我对不起林老头，对不起你……你要是恨我，现在就杀了我吧。”
“杀了他？”灰无常在一旁煽风点火，“这老东西背信弃义，留着也是祸害。不过话说回来，林风，你现在知道了吧？你最信的人，恰恰是害死你爷爷的凶手之一。”
林风的心像被人攥住了，又疼又闷。他看看黄三太爷佝偻的背影，又想想爷爷日记里写的那些和黄三太爷并肩捉鬼的往事，只觉得眼睛发酸。
“你闭嘴！”白仙突然朝灰无常扑过去，身上的铁链“哐当”乱响，“别在这儿挑拨离间！当年的事没这么简单！”
灰无常侧身躲开，一抬脚把白仙踹回石壁上：“哟，还挺护着他们？忘了林老头是怎么连累你的？要不是他非要砸了镇压山精的石碑，落马坡能乱成这样？你白家能被黑老太太追着打？”
“那石碑镇压的根本不是山精！”白仙咳出一口血，声音却依旧洪亮，“那是黑老太太用来吸取山里灵气的邪物！林老头砸石碑是为了救大家，你这种助纣为虐的东西懂什么！”
“邪物？”灰无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等你魂飞魄散了，就知道那是不是邪物了。”他转身看向林风，手里的玉佩转得更快了，“小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乱。不如这样，你把你手里的半块玉佩交出来，我就告诉你林老头死前的真正模样，再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
林风猛地回过神，弯腰捡起桃木剑：“我爷爷的事，我自己会查清楚。倒是你，把玉佩还我！”
“还你？”灰无常把玉佩揣进怀里，拍了拍，“这可是宝贝，能镇住蚀魂雾。你要是想要，就自己来拿啊。”
他说着，突然往地上撒了把黑灰。灰粉落地就冒起黑烟，蚀魂雾瞬间浓得化不开，朝着林风这边涌过来。聚魂香的金色屏障剧烈摇晃，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林风，往左边躲！”黄三太爷突然喊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灰无常扑过去。他速度快得像道黄闪电，一爪子挠在灰无常的胳膊上，撕下好几撮灰毛。
“找死！”灰无常疼得怪叫一声，反手一掌拍在黄三太爷胸口。黄三太爷像个破布袋子似的飞出去，撞在洞壁上，滑下来时嘴里已经淌出黑血。
“三太爷！”林风眼都红了，举着桃木剑就冲过去。可蚀魂雾太浓，他刚跑两步就觉得头晕眼花，脚步也软了。
“没用的，”灰无常慢悠悠地整理着被抓乱的衣服，“这蚀魂雾专克阳气，你这半人半仙的身子，最多撑半个时辰。识相的就把玉佩交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风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王瞎子给的辟邪粉，说是能对付阴邪之物。他拔开瓶塞，把粉末往蚀魂雾里一撒。就听“滋滋”响，雾气退了小半，露出条通往白仙的路。
“好机会！”白仙急喊，“锁我铁链的钥匙在他腰上！”
林风二话不说，借着辟邪粉的劲往前冲。灰无常想拦，却被白仙用铁链缠住了腿。白仙也是拼了命，死死拽着铁链不放，尖刺都扎进了自己肉里。
“滚开！”灰无常一脚踹在白仙头上，白仙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却依旧没松劲。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林风已经冲到灰无常面前，桃木剑朝着他的腰眼刺过去。灰无常反应也快，侧身躲开，可腰间的钥匙串还是被剑梢勾住，“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抓住了！”林风一把抄起钥匙，转身就往白仙那边跑。灰无常气得哇哇叫，挣脱铁链追了上来，手里还多了根淬了毒的骨针。
“小心！”黄三太爷不知哪来的劲，猛地扑过去撞了灰无常一下。骨针擦着林风的耳朵飞过去，钉在石壁上，冒出缕缕黑烟。
“老东西！”灰无常彻底怒了，抓起地上的块石头就往黄三太爷头上砸。黄三太爷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脑袋上顿时开了个口子，血顺着脸往下淌。
“三太爷！”林风眼瞅着钥匙插进锁孔，却怎么也拧不动。白仙急道：“逆时针拧！用你的血抹在锁上！”
林风赶紧咬破手指，把血抹在锁眼里，再一拧钥匙。“咔嚓”一声，铁链终于开了。白仙重获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扑向灰无常，俩爪子跟刀子似的，直取他的喉咙。
灰无常没想到白仙伤成这样还这么猛，被抓得连连后退，胳膊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你们等着！”他看苗头不对，突然往地上一滚，化作只灰鼠，顺着洞壁的缝隙就想钻走。
“想跑？”白仙早有防备，一爪子拍在石缝上。就听“嗷”的一声惨叫，灰鼠被拍得飞了出来，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变回人形时已经口吐鲜血。
林风捡起地上的桃木剑，指着灰无常：“说！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灰无常喘着粗气，看了眼林风，又看了眼白仙，突然怪笑起来：“死？林老头根本就没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林风往前一步：“你说什么？我爷爷没死？”
“哼，”灰无常吐了口血沫子，“当年黑老太太本想把他扔进蚀魂雾里，可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破开雾跑了。我们找了他三年，连根头发都没找着……”
“不可能！”林风摇头，“我爷爷的坟就在村西头，我每年都去祭拜！”
“那坟里埋的就是堆石头！”灰无常笑得更得意了，“林老头狡猾得很，早就带着另一半玉佩跑了，说不定现在就在哪个地方躲着，看着你替他送死呢！”
“你放屁！”林风气得浑身发抖，举剑就要刺下去。黄三太爷突然喊住他：“别杀他！他还知道些事！”
林风的剑停在半空，手却在抖。爷爷没死？这消息太突然，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白仙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道：“这老东西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当年林老头确实失踪了，黑老太太对外说他死了，可我们这些知情人都知道，他是跑了。”
灰无常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挑衅：“怎么？不敢杀我了？想知道更多？那就放我走，我可以告诉你们林老头可能去的地方。”
林风看向黄三太爷，黄三太爷抹了把脸上的血：“不能放他，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放他走就是放虎归山。”他转向灰无常，“你要是老实交代，我们可以给你个痛快；要是敢耍花样，就让你尝尝蚀魂雾的滋味。”
灰无常的脸白了白，显然是怕了蚀魂雾。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林老头当年跑的时候，往东边去了……好像提到过什么‘锁龙沟’……”
“锁龙沟？”林风心里一动，爷爷的日记里提过这个地方，说是他年轻时待过的道观所在地。
“就这些？”黄三太爷追问。灰无常摇摇头：“就这些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黑老太太当年为了找他，差点把东边翻过来，都没找着……”
白仙突然上前一步，爪子抵在灰无常的脖子上：“那你知道黑老太太为什么非要找镇魂玉吗？”
灰无常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颤：“我……我只知道她想凑齐玉佩，打开什么东西……具体的我真不知道，她从不跟我们说这些……”
白仙看他不像撒谎，回头对林风道：“留着他没用了。”
林风握紧桃木剑，看着灰无常那张布满灰毛的脸，又想起爷爷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剑：“你当年帮着黑老太太做了那么多坏事，今天也该还债了。”
灰无常吓得魂都没了，挣扎着想求饶，可话还没说出口，桃木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瞪着眼睛倒在地上，身体慢慢缩成只灰鼠，最后化作一滩黑灰，被蚀魂雾卷着没了踪影。
洞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蚀魂雾“嘶嘶”的声音。林风捡起地上的半块镇魂玉，和自己手里的那块合在一起。两块玉严丝合缝，拼出个完整的太极图案，发出柔和的白光，把周围的蚀魂雾都逼退了。
“原来这才是镇魂玉真正的样子。”白仙看着玉佩，眼神复杂。
黄三太爷走到林风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他：“林风，我知道……”
“先出去再说。”林风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把合二为一的镇魂玉揣进怀里，抱起地上的黄三太爷，“白仙，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白仙点点头：“跟我来，有条密道能直通山外。”
三人往洞深处走，谁都没再说话。林风抱着黄三太爷，只觉得怀里的身子越来越沉。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黄三太爷，也不知道爷爷是否真的还在人世。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要找的不只是爷爷死亡的真相，还有可能活着的爷爷本人。而那合二为一的镇魂玉，以及灰无常提到的锁龙沟，又会藏着怎样的秘密？
林风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镇魂玉，白光透过布缝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不管多难，他都要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