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剑,刺破密林最后的沉寂。
秦尘盘坐在焦黑的土地上,每一次吐纳都像是在撕扯着五脏六腑。
他右手指尖干枯蜷曲,宛如一段被天雷劈过的朽木,死气沉沉。
太乙青木雷在他经脉中艰难流转,青色的雷光温润如玉,却也只能勉强护住心脉,对那截枯指的伤势收效甚微。
识海深处,那道缥缈的白衣少年残影发出一声轻叹,声音直接在秦尘的灵魂中响起:“‘伪死之术’乃是燃烧本源的禁术,你强行催动,已伤及雷魂根基,三日之内,绝不可再用,否则神魂必将崩裂。”
秦尘未曾回应,心神却是一凛。
就在这时,一直静伏在他肩头的雷纹蝶母,那对薄如蝉翼的翅膀猛然振动!
它化作一道银蓝色的电光,绕着昏迷的苏清漪头顶盘旋了整整三圈,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随即骤然转向左侧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悍然撞了上去!
空间一阵涟漪般的扭曲,一道漆黑的身影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中被硬生生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那人半边面孔已然扭曲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正是被雷纹蝶母的雷霆之力灼伤所致。
他眼中满是惊骇与不解,显然没料到自己完美的潜行会被一只蝴蝶识破。
黑楼的细作!
秦尘豁然睁眼,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瞬间迸射出两道骇人的电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我还活着……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看得更真切一些。”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话音未落,他翻手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赤枭残甲碎片,甲片上残留着一丝暴戾凶悍的气息。
秦尘毫不犹豫地逼出一滴心头血,那滴殷红如宝石的血液落在甲片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以我心血为引,九幽冥雷,探!”
他低喝一声,指尖一缕幽暗深邃、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黑色雷霆悄然探出,没入身下的大地。
顷刻间,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濒死神魂波动,被他从地脉深处模拟了出来。
这股波动,完美复刻了他先前濒死时的状态。
紧接着,他双手结印,一座无形的“心续幻阵”以他为中心悄然展开,将那股模拟出的神魂波动层层包裹,最终凝聚成一个“秦尘神魂即将彻底湮灭”的完美假象。
他屈指一弹,那团被幻阵包裹的气息便附着在了雷纹蝶母的身上。
“去,南方官道,让他们‘亲眼’见证我的死亡。”
雷纹蝶母振翅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秦尘重新闭上双眼,整个人仿佛与焦土融为一体,气息全无。
仅仅片刻之后,百里之外的南方官道上空,一道黑影凭虚而立,周身狂风呼啸,形成一个巨大的风眼。
他,正是黑楼四大判官之一的影判!
影判手中握着一枚古朴的锁链碎片,碎片上此刻正发出一阵阵微弱的轻颤,而后,那颤动戛然而止,归于死寂。
他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对着虚空冷声道:“目标气息彻底消散……确认死亡。”
他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神念注入其中:“报楼主,雷主秦尘已陨,葬雷计划可进行收尾。”
讯息发出,影判的身影便如鬼魅般融入风中,消失不见。
而在百里之外的山崖隐蔽处,秦尘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信了?很好……那我就让你亲手把这个‘好消息’,送到你自己的坟前。”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苏清漪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咳,一缕鲜血从她苍白的唇角溢出。
她体内的那些诡异银丝仿佛被什么触动,再度疯狂蠕动起来。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眼中的焦距涣散,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别……别去北冰域……那是……陷阱……‘雷母祭坛’是空的……真正的祭坛……在……在地渊之下……”
话未说完,她胸口那道被强行烙印的雷纹猛然暴闪,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摧毁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神智,令她再度沉沉昏厥过去。
秦尘眉头紧锁,识海中的白衣少年声音凝重地响起:“她没有说谎,但这部分记忆被至少三重强大的封印禁锢着……有人不希望她想起全部的真相。”
秦尘低头凝视着怀中面色痛苦的女子,指尖轻抚过她光洁的眉心,一缕精纯无比的太乙青木雷悄然渗入,如春风化雨,瞬间稳住了她体内暴走的生机。
正午时分,雷纹蝶母悄然归巢,它腹部的卵粒经过此行,竟已变得半透明,隐约可见其中雷光流转,生命力旺盛到了极点。
秦尘将其轻置于掌心幻阵的边缘,一缕逆命雷痕的力量缓缓注入其中,温养着那些即将出世的新生命。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它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既然你们天生便能勘破虚妄,那便替我……再去一趟黑楼的暗哨。”
当夜,三更时分。
一只通体银蓝、翅膀上雷纹更加繁复的新生雷纹蝶悄然破壳而出。
它身上,携带着一丝被秦尘精心伪造、充满了死寂与不甘的“秦尘遗息”,悄无声息地飞向了西荒边境的一处隐秘据点。
子时刚过,那处固若金汤的据点内,陡然火光冲天!
“敌袭!是雷主的残魂!他没死透,来索命了!”凄厉的惊呼声划破夜空。
混乱中,数名负责守卫的影卫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竟挥刀砍向了自己的同伴。
他们的识海,早已被那只新生蝴蝶释放的“幻蜃心魔雷”悄然入侵,眼前所见,皆是秦尘手持雷霆前来复仇的恐怖幻象。
一场由内而外的屠杀,在黑楼自己的暗哨中血腥上演。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秦尘缓缓起身,将苏清漪稳稳地背在身后。
路过一座早已荒废的破庙时,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正面雕刻着一个古朴“雷狱”二字的令牌,屈指一弹,令牌便无声无息地插入了庙宇的门楣之中,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很清楚,影判很快就会发现西荒暗哨全军覆没的惨状,会发现那里的气息与他“确认死亡”的地点截然不同——谎言,即将开始反噬。
而这枚令牌,便是他留给那位“聪明”判官的,第一份礼物。
也就在此刻,遥远的北方冰原深处,一座被冰封了千年的古老铜钟,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宿命的召唤。
秦尘抬头,望向那片被无尽风雪笼罩的北方天际,低语声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却清晰如雷。
“你说我死了?好啊……那我就让你们黑楼上下,一个个,都亲眼看着,我这个‘死人’是如何劈了你们所谓的天。”
话音落下,他掌心那座维持着微光的幻阵缓缓消散。
那截本已毫无生机的枯指间,竟有一点比星辰还要璀璨的细微雷芽,悄然萌动,仿佛在回应着他那即将席卷天地的滔天战意。
前路,是无尽的寒霜与杀机。
他不再停留,背负着怀中的沉睡之人,一步步踏入了那片茫茫的白色世界,身影决绝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