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轩工坊遭贼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却又迅速归于沉寂。贼人未能得手,现场只留下几枚模糊的脚印和一把被遗弃的、普通至极的撬锁工具,显然是弃卒保帅之举。
“查不出源头。”阿福懊恼地汇报,“手法老练,没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线索。但工坊外围的暗哨发现,事发前有个面生的货郎在附近转悠,形迹可疑,像是踩点的。”
陆景珩面色沉静:“意料之中。他们本就没指望能成功,不过是想搅乱我们的阵脚,拖延新品上市,或者……试探我们的防备。传令下去,工坊和铺子加强警戒,但对外不必声张,一切照旧。”
沈清辞点头:“对,越是如此,我们越要稳得住。新品照常推出,还要办得风风光光,让他们知道,这些小动作毫无用处。”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紧张的气氛反而激起了斗志。
三日后,五味轩“星辰蕴养”系列新品发布会,如期在修缮一新的五味轩大堂举行。没有广发请柬,只邀请了少数相熟的老主顾和几位素有清望的杏林前辈,场面不算盛大,却足够精致。
大堂重新布置过,典雅温馨。长桌上,铺着月白绸缎,仅陈列着两款新品:一是“星辰安神茶”,选用上等龙井配以百合、柏子仁,经玉精气息蕴养,茶汤清冽,香气悠远沉静;二是“玉润养颜膏”,以珍珠粉、茯苓、桃花蜜为主料,膏体莹润,暗蕴光华。旁边放着试饮的小杯和试用的小碟。
沈清辞今日穿了一身湖碧色长裙,略施粉黛,从容立于堂前,声音清越:“今日邀各位前来,非为售卖,实为品鉴。五味轩近日偶得古法启发,试制了两款调理身心的药膳,旨在‘以食养心,以膳调神’。功效几何,还需诸位方家品评。”
她亲自示范冲泡安神茶,分予众人。茶香袅袅中,几位老主顾细细品味,皆露惊异之色。
“咦?这茶……入口甘醇,咽下后似有一股暖流沉入丹田,心神顿觉安宁,果然奇妙!”一位常失眠的老夫人惊喜道。
“这养颜膏也好,润而不腻,香气清雅,敷之肌肤滑润,似是……比往日的更显光泽?”另一位夫人对镜自照,啧啧称奇。
几位老医师也频频点头,探讨着用料配伍的精妙之处,虽察觉功效非凡,却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只道是火候与配比到了化境。
清风白芷穿着新制的衣裙,穿梭其间,添茶续水,介绍功效,落落大方。阿福带着伙计在外维持秩序,眼神警惕。
消息灵通的回春堂自然也得了信儿,派了个管事打扮的人混在人群中窥探。那人尝了茶,看了膏,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悻悻而去。
“鱼儿咬钩了。”陈先生低声道。
沈清辞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猜不透,摸不着,干着急。”她深知,这两款新品凭借玉精蕴养,品质远超寻常,但配方并无出奇,对方根本无法模仿。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学不会”的差距,才是最令人抓狂的。
果不其然,发布会后,五味轩“星辰蕴养”系列的名声不胫而走,虽限量供应,价格不菲,却迅速成为京中贵眷圈的新宠,订单纷至沓来。回春堂那边虽也紧跟着推出了几款号称“宫廷秘制”的养身丸散,却反响平平,难以撼动五味轩新品的风头。
新品成功上市,暂稳局面,沈清辞便将更多精力转向西郊别苑之事。那日张院使深夜密访芳林苑,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中。
“芳林苑……江南回京静养的贵人……”沈清辞沉吟,“景珩,可查到是哪位贵人?”
陆景珩摇头:“皇家别苑入住记录隐秘,难以详查。只打听到,似是宗室一位年老体弱的郡王,常年在外休养,近日才回京。但一位郡王,何以劳动张院使深夜密访?其中必有蹊跷。”
“或许……这位郡王,与江南之事有关?甚至……可能与影月教或那‘定魂珠’有牵连?”沈清辞大胆推测。
“不无可能。”陆景珩目光锐利,“我已加派人手,暗中监视芳林苑出入人员及物资采买。发现其日常用度并无特别,但每隔几日,便有太医院的药车深夜送入,由张院使亲信接手,形迹可疑。”
“药车?”沈清辞心念一动,“若能查明送入的是何药材,或能窥得一二。”
“难。”陆景珩蹙眉,“苑内守卫森严,皆是内务府亲信,难以渗透。药车查验更是严密。”
正当两人苦于无法深入调查时,转机意外出现。这日,安王妃忽然派人送来请帖,邀沈清辞过府赏花。沈清辞心知必有要事,即刻前往。
安王妃屏退左右,低声道:“清辞,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相告。我听闻,西郊芳林苑近日请了京中‘锦绣坊’的绣娘入苑裁衣,说是为苑中贵人制备秋装。领头的顾嬷嬷,恰是我旧日宫中相识,明日便要入苑。”
沈清辞眼睛一亮:“王妃的意思是……”
安王妃微微一笑:“顾嬷嬷为人谨慎,但于药理一事并不精通。你若有什么‘不起眼’的小玩意,或能助她‘留意’苑中某些特别之物,或许……能有所得?”她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白。
这真是天赐良机!沈清辞心领神会,郑重谢过:“多谢王妃提点!清辞知道该如何做了。”
返回府中,沈清辞立刻行动起来。她连夜赶制了一批特制的香囊和润手膏。香囊用料寻常,以安神花香为主,但内里夹层极隐秘地掺入了一缕经玉精蕴养过的特殊药草,气味淡至极难察觉,却能与某些阴寒药味产生极微弱的中和反应,佩戴者靠近时,或会感到一丝异样清凉。润手膏则加入了微量能增强触觉敏感度的药材。
次日,通过安王妃的渠道,这些“心意”连同一些寻常点心,顺利送到了即将入苑的顾嬷嬷手中,只说是王妃念旧,赐下的寻常用品。
等待消息的日子显得格外漫长。沈清辞一边打理铺子,照料太后,一边心神不宁地留意着芳林苑的动静。
三日后,顾嬷嬷出苑。当夜,安王妃便派人送来一个密封的小盒。盒中并无书信,只有一小块看似无意沾染了药渍的布角,和一根极细的、沾着些许暗红色膏体的银针。
沈清辞立刻闭关检验。那药渍气味辛窜微腥,与她之前检验过的“定魄丹”有几分相似,但似乎更复杂。那暗红色膏体则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甜腻香气。她将玉精靠近,玉精顿时微微震动,散发出清晰的警示性的凉意!
“果然有问题!”沈清辞心中骇然,“这膏体……似是以迷心草为主,混合了多种激发生机的虎狼之药,药性霸道无比!那药渍也是类似路数!他们这是在用虎狼之药,强行吊住性命,掩盖某种更深的隐患?或是……在进行某种控制?”
她将发现告知陆景珩,两人皆感事态严重。芳林苑中的,绝非普通静养的贵人!这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核心!
“必须弄清里面到底是谁!”陆景珩决断道,“顾嬷嬷虽能带出线索,但难以接触核心。需另想办法。”
就在此时,派去监视芳林苑药材采买的暗哨传回一个不起眼的消息:苑中近日需采购一批上等的西域紫晶糖,要求极高,寻常铺子难以满足。
“紫晶糖?”沈清辞一怔,“此物性温润,能中和部分峻烈药性,使药力缓释……他们需要这个,莫非是嫌药力太猛,需要调和?这说明,用药之人,身体已不堪重负?”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形成。“景珩,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派人进去!”
“如何进去?”
“五味轩可承接药膳定制。紫晶糖虽少见,但我恰好知道何处能买到最上等的货色。我们可以‘主动’接下这单生意,以呈送样品、洽谈合作为名,派人进入芳林苑外院,近距离观察!”沈清辞眼中闪着光,“即便见不到正主,能接触到采办管事,或能套出些话来。”
陆景珩沉吟片刻:“风险不小,但值得一试。派谁去合适?”
“我去。”沈清辞道,“我对药性敏感,又有玉精在手,最能察觉异常。况且,以五味轩东家的身份去谈药膳合作,名正言顺。”
“不行!”陆景珩断然拒绝,“太危险!若被认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未必认得我。我可稍作易容,以探讨药膳为名,对方不至于立刻翻脸。”沈清辞坚持,“这是最快的方法。”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门外传来清风清脆的声音:“姑娘,少爷,您们别争了!让我去吧!”
只见清风端着茶盘进来,脸上带着难得的严肃:“我跟着姑娘这么久,常见您配制药材,对常见药性也认得几分,口齿也伶俐。我扮作五味轩的采办丫鬟,去送样品谈生意,最合适不过!我年纪小,他们不容易起疑,就算出了岔子,也好周旋。”
沈清辞和陆景珩皆是一怔,没想到清风有此勇气。
“清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沈清辞蹙眉。
“姑娘,我知道轻重!”清风认真道,“我能行的!总不能一直让您和少爷冲在前头。再说,还有阿福哥他们在外面接应呢!”
看着清风坚定的眼神,沈清辞与陆景珩对视一眼,终是点了点头:“好!但一切以安全为重,稍有不对,立刻撤离!”
计划就此定下。清风兴奋又紧张地去准备。沈清辞则连夜挑选最好的紫晶糖,并特意在其中一罐的底层,极隐秘地放入一小片经玉精长时间蕴养过的茯苓片,此物性平,无毒,但或能与苑中药物产生微妙反应,便于后续追踪。
两日后,一切准备就绪。清风换上体面的丫鬟服饰,提着精致的食盒(内装紫晶糖样本和几款五味轩精品药膳),带着一名扮作车夫的护卫,前往芳林苑。沈清辞和陆景珩则坐在远处茶楼雅间,焦灼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楼下的街道熙熙攘攘,一切如常。然而,沈清辞怀中的玉精,却毫无征兆地、剧烈地灼热起来,那根指引金线疯狂闪烁,直指芳林苑方向,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渴望与极度厌恶的复杂情绪!
“怎么回事?”沈清辞脸色骤变,捂住胸口。玉精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
陆景珩也察觉她的异常:“清辞?!”
就在这时,阿福疾步冲上茶楼,脸色发白:“少爷!姑娘!不好了!芳林苑刚传出消息,说是有贼人潜入,被护卫发现,正在全力搜捕!清风……清风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