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车马兼程。越靠近江南,空气中弥漫的潮湿与隐约的药味、焦糊味就越发浓重。官道关卡林立,盘查严密,流民身影渐多,面带惶然。沈清辞心系常山安危,又忧心疫情,催促队伍快马加鞭,终于在三日后傍晚,抵达望湖镇外隔离营区。
营地设在一片高地,临时搭建的草棚连绵,哀嚎哭泣声不绝于耳,药味混杂着腐臭,令人作呕。官兵把守森严,气氛压抑。提前接到消息的护卫领队李校尉早已在营外等候,见到沈清辞,如见救星,急步上前:“少夫人!您可算来了!常山先生他……情况不好!”
沈清辞心一沉,顾不上疲惫:“快带我去!”
隔离区内更是触目惊心。病患或蜷缩呻吟,或狂躁嘶吼,皮肤溃烂,双目赤红,与之前所闻邪药症状类似,但更为惨烈。李校尉低声道:“疫情约半月前爆发,初时如风寒,继而力大狂躁,最后……便是如此。常山先生为救一孩童,沾染了病患呕出的黑血,三日前开始发热昏厥,身上现出红疹……”
来到一处单独隔开的草棚,常山躺在草席上,面色青黑,气息微弱,裸露的脖颈手臂布满可怕的红斑,已是昏迷状态。清风白芷见状,眼泪瞬间涌出。
“打清水,备银针,我的药箱!”沈清辞强压心痛,立刻上前诊脉。脉象浮数混乱,邪毒已入脏腑!她取出玉精握在手心,凝神感应——一股强烈阴寒暴戾的邪气在常山体内肆虐!玉精立刻传来灼热的警示与强烈的净化意愿。
“是变异的邪毒,比‘忘忧膏’猛烈十倍!”沈清辞脸色发白,迅速取出金针,刺入常山几处大穴,护住心脉。又拿出自己配的解毒散,用清水化开,试图喂入,但常山牙关紧咬,药汁难以灌下。
“姑娘,怎么办?”清风带着哭腔。
沈清辞一咬牙,将玉精贴近常山眉心,全力催动其净化之力。玉精散发出柔和白光,缓缓渗入。常山身体剧烈颤抖一下,呕出一口黑血,气息似乎顺畅了些,但依旧昏迷。
“有效,但邪毒太深,玉精之力不足以根除。”沈清辞额角见汗,“需对症的解药!李校尉,疫情源头可查到?”
李校尉恨声道:“已查明,是黑水泽上游一处废弃的义庄!那伙天杀的贼人,竟将炼制邪药的废渣毒水直接倾入河中,污染了水源!下游数个村落皆遭殃!官府虽封了泽区,但贼人早已闻风逃窜,只抓到几个小喽啰,问不出主谋。”
“鬼哭岛?”沈清辞想起常山之前的探查。
“应是其重要据点,但入口隐秘,泽中瘴毒弥漫,大军难以深入清剿。”李校尉叹气。
“取水样和病患血样来!”沈清辞吩咐。她必须尽快分析毒理,配制解药。
接下来两日,沈清辞不眠不休,以玉精辅助,查验水样血样,结合病人症状,反复推演药方。玉精对邪毒感应极其敏锐,能清晰分辨其中几种霸道药材的成分,但仍有一种主毒药性诡谲,难以完全解析。试配的汤药只能暂缓病情,无法根治。疫情仍在蔓延,死亡人数增加,营地绝望气氛弥漫。
“姑娘,这样下去不行啊!”白芷看着越来越多抬出去的尸体,声音发颤。
沈清辞心力交瘁,握着温热的玉精,心中呼唤:“玉精啊玉精,你若真有灵,请指引我,解药何在?”
仿佛回应她的祈求,玉精忽然微微震动,那已融合的金纹流转,指向她药箱中一块之前收购的、未曾用完的“地精魄”。同时,一段模糊意念涌入脑海:阴极阳生,毒旁生克……
地精魄?阴极阳生?沈清辞猛地抓起那块不起眼的黑色根茎!地精魄性极阴,长于阴煞之地,而此邪毒亦属极阴霸道之物!莫非……相生相克之处,就在这至阴之中,能孕育出化解之物?她立刻刮下少许地精魄粉末,加入新配的药汤中,喂给一名危重病患。
令人惊喜的一幕发生了!服下新药不过半炷香,那病患剧烈的抽搐渐渐平息,赤红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虽然虚弱,却不再狂躁!
“有效!姑娘,有效了!”清风激动地大喊。
营地顿时骚动起来!希望之火重燃!沈清辞精神大振,立刻调整配方,加大地精魄比例,并加入几味扶正固本的药材。新药熬成,优先给常山和危重病患服用。
常山服下药后,青黑的脸色渐渐褪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虽然未醒,但生命迹象明显增强!其他病患也陆续出现好转迹象!
“太好了!有救了!”李校尉和众军医欣喜若狂,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敬佩。
解药成功,疫情得到控制。沈清辞又指导军医和志愿者,用石灰消毒水源,焚烧污染物,隔离区秩序逐渐恢复。常山在昏迷一天后,终于悠悠转醒。
“常山叔!”沈清辞守在床边,眼眶湿润。
“姑娘……老朽……给您添麻烦了……”常山声音虚弱,却带着欣慰,“老朽……死里逃生啊……”
“您别说话,好好休息。”沈清辞喂他喝水。
常山摇摇头,挣扎着抓住沈清辞的手,眼神急切:“姑娘……疫病虽控,祸首未除……老朽昏迷前,查到……鬼哭岛……并非唯一据点……影月教在江南……还有一处……更隐秘的……总坛……”
“总坛?”沈清辞心中一凛。
“是……据说……在……泽西……百里外的……‘断魂山’……山中……有处……前朝古墓……被他们……改造……”常山气息不稳,断断续续,“教主……‘鬼医’……可能……藏身于此……岛上……只是……障眼法……”
断魂山!前朝古墓!鬼医!这消息石破天惊!
“您如何得知?”沈清辞急问。
“是……是那个逃出的采药人……临死前……嘶哑着……说的……断魂山……葬魂洞……千万……小心……”常山说完,力竭昏睡过去。
断魂山,葬魂洞,鬼医总坛!沈清辞心潮澎湃。原来黑水泽只是幌子,真正的老巢藏在更深的山中!必须将这消息立刻传给景珩!
她立刻修书一封,将常山所言及疫情控制情况详细写明,用信鸽紧急发往京城。同时,她下令李校尉加派人手,暗中打探断魂山情况,但严禁打草惊蛇。
疫情缓和,沈清辞稍稍松了口气,开始巡查营地,安抚灾民。这日,她正在给一名康复中的孩童把脉,怀中的玉精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不是警示,也不是净化意愿,而是一种……微弱的共鸣与牵引?方向是……营地角落,那堆刚刚清理出来的、从疫区带来的废弃物品?
她心中一动,走过去仔细感应。玉精的悸动在一件沾满泥污、看似普通的灰色斗篷前最为强烈。她示意清风将斗篷拿起抖开,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令牌,“哐当”一声掉了出来!
令牌入手冰凉,散发着淡淡的邪气,正面刻着一弯笼罩在迷雾中的残月,背面则是一个狰狞的鬼面图案——正是影月教的标记!
“是影月教徒的腰牌!”李校尉惊呼。
沈清辞用玉精靠近,玉精白光一闪,令牌上的邪气瞬间被净化消散。但更让她惊讶的是,玉精的金纹竟顺着令牌边缘一道极细微的裂缝渗入,片刻后,反馈回一道模糊的信息——一副简陋的、指向断魂山某处的路线图!以及一个闪烁的光点标记——葬魂洞!
这令牌竟是开启或识别洞口的信物?玉精竟能读取其中隐藏的信息!
“天助我也!”沈清辞又惊又喜。有了这路线图和信物,找到影月教总坛的希望大增!
当晚,京城的回信到了。陆景珩信中言道,京城局势已稳,张院使“病重”后,其党羽树倒猢狲散,回春堂被查封,赵掌柜下落不明,正在追缉。他盛赞沈清辞控制疫情之功,叮嘱她务必保重,已派精锐暗卫南下接应。关于断魂山总坛之事,他极为重视,建议沈清辞切勿轻动,待暗卫抵达后,周密计划,再行探查。
合上信纸,沈清辞心绪稍安。京城隐患已除,江南疫情得控,常山叔转危为安,又意外获得总坛线索,形势似乎一片大好。
然而,就在她准备安排下一步行动时,负责监视黑水泽的哨兵疾奔来报:“少夫人!李校尉!泽中有异动!今夜无月,但鬼哭岛方向,却隐隐有绿光闪烁,且有诡异乐声传来,持续了约一炷香才消失!”
鬼哭岛?绿光?乐声?影月教残党还在活动?还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沈清辞走到帐外,望向黑水泽方向。夜色如墨,泽中迷雾深锁,一片死寂。但怀中的玉精,却微微发热,金纹指向泽地方向,传递出一丝不安的波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对方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意图将注意力引回鬼哭岛,掩盖断魂山的真正行动?
她握紧玉精,感受着那份清晰的路线图,又看向迷雾笼罩的远方断魂山阴影。下一步,是继续扫清泽中残敌,还是……直捣黄龙,探那葬魂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