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手掌还在流血，血顺着手指滴下来，在控制台边上留下一滩暗红色的痕迹。他没擦，一直按着发送键不放。信号已经发出去了，用的是最老的一种编码方式，穿过了七层加密和空间扭曲。能不能收到，他已经管不了了。
指挥室里没人说话。
空气很闷，只能听见机器低低的嗡声。墙上的能量数值一点点往上升，像心跳一样。应急灯发出蓝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显得脸色发青。
艾德琳靠在副控台旁边，背挺得很直，好像一松劲就会倒下。她脖子上的项圈泛着红光，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流动。这是灵能过载的表现，警告早就被她关掉了。她没去碰项圈，只盯着主屏幕，那条原本平稳的线突然跳了一下——很短，断断续续，但确实动了。
“有回应。”她说，声音很小。
雷煌猛地抬头，眼神很冷。
“不是完整消息，是频率波动。”艾德琳继续说，“深空观测站的老频道被人打开了，用了七十年前的协议……他们在听。”
这句话说完，屋里的气氛变了。有人吸了口气，有人赶紧翻档案查那个协议。七十年前，正是第一次星域战争结束的时候，这个协议早就封存了，现在的人基本都不知道。
凯莉斯坐在角落，骨翼贴在地上，轻轻抖着。她的嘴没动，但从嘴里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每说一个音节，空气就微微晃一下。医疗屏突然亮了，脑波先是变成一条直线，接着又猛地往上冲，超出了安全范围。
医生想上前，被艾德琳拦住。
“别打扰她。”艾德琳低声说，“她在接收信息。”
雷煌走回控制台，打开几块悬浮屏，调出备用频道的日志。三条异常记录同时跳出来。
第一条来自北方技工网络——量子干扰器原型机自动启动自检，编号07没反应，其他六台进入待命状态，能量正在上升。这不该发生，因为系统还没验收，不能远程启动。
第二条来自审判庭地下节点——两组高压电池装上了运输车，路线加密，目的地是“G-12前线侦测阵列”，预计十一小时四十三分到达。这批电池是战略物资，要用必须三个高层签字。但现在审批人显示的是三个早就牺牲的前指挥官。
第三条来自灵族废弃频道。一段水晶波形自动拼接，在屏幕上画出一条螺旋线，终点指向Stc数据库第七层隔离区——那里有一台没激活的相位中继器，能让侦测网扩大三倍。这台机器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支援来了。
不是回信，是行动。
雷煌把三条信息放进主计划表，系统标出三个关键点：干扰器要和磁场增幅器同步，不然会反向共振；电池要接独立供电，不能和主电网连；中继器需要灵能引导才能开，纯机械操作会触发自毁。
他打开公共频道，声音很稳：“所有人注意，原定二十四小时重启方案改为十二小时紧急流程。各小组确认任务。”
命令发出去后，频道里一片安静。
三秒后，第一声“确认”响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所有人都回复了。没人反对。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是做事的时候。
经济联合体代表站在资源屏前，手停在确认键上，额头冒汗。他知道一旦按下，就要动用最后的战略储备，未来三个月能源都会紧张。金徽监督官走过来，语气严厉地问了几句。那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人，咬牙按下了确认。
能源开始调度。
电流沿着地下管网流动，点亮了一个个基站。城市边缘，六座干扰塔升起淡紫色光柱，刺破云层，连成一张大网。
艾德琳闭眼，重新接入灵能网络。这次她没有强行推送记忆，而是顺着那条螺旋线往回找。太阳穴一阵阵跳，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鼻子里流出血，顺着嘴角滑下来。她没擦，任由血滴在台上。
画面断断续续出现：一片废墟中，立着一座歪斜的金属塔，上面布满发光的纹路。塔顶有一枚水晶齿轮，正慢慢转动，对准星空某个方向——正好是敌方信号源的位置。
“找到了。”她睁开眼，声音沙哑，“中继器不在数据库里，它在外面，藏起来了。”
雷煌立刻调取G-12周边卫星图。十二个废弃点中，有一个叫“V-9”的结构，和画面里的塔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它的位置和七十年前灵族迁徙终点高度吻合。
“派人去拿。”他说。
“不行。”艾德琳摇头，“信号显示，那里现在是亚空间裂隙边缘，普通部队进不去。空间太扭曲，人进去会被撕碎。只有灵能载体能过去。”
两人一起看向凯莉斯。
她还在低声说话，嘴唇干裂，声音越来越弱。但当坐标出现在屏幕上时，她突然停下，抬起头，银色的眼睛看着雷煌，眼里像有星光闪动。
“我得去。”她说。
“你撑不住。”艾德琳立刻拒绝，上前一步挡住她，“你现在连坐都快不行了，灵能耗得太多。再强行执行任务，你会死。”
“不是我去。”凯莉斯喘了口气，苦笑一下，“是我的骨翼。它可以离开身体，按预知的路飞过去。但它回来的时候……可能就不属于我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
雷煌问：“成功率多少？”
“不知道。”她坦白，“以前没人试过。灵体分离从没用于远距离传输，更别说在裂隙附近。”
“失败会怎样？”
“它会变成敌人的信号灯。”她低声说，“一旦被污染，它带回来的频率会被反转，反而帮敌人打开通道。裂隙会变大，直接撕开我们的防线。”
雷煌看着她，没再问。
他走到技术台前，拿起一根神经接驳线——这种线通常只在紧急救援或备份意识时用。他把一端插进自己的神经接口，针扎进后颈，一阵刺痛传来；另一端连上凯莉斯的脊椎接入点，拧紧。
“你要干什么？”艾德琳冲上来，声音提高，“你知道多危险吗！链接一旦建立，你的神经系统要承受双倍压力，出一点错就是永久损伤！”
“共振绑定。”他说，语气平静，“她的骨翼飞出去时，会带着我的信号。就算被污染，也能带回痕迹。我们可以追踪变化，甚至找到敌人中枢。”
“可你可能会疯。”
“我知道。”
他按下连接键。
电流瞬间连通两人。雷煌身体一僵，肌肉绷紧，牙关咬得咯吱响，额头青筋暴起。凯莉斯仰头，闷哼一声，骨翼猛然张开，裂缝中涌出刺眼白光，像熔化的星星洒出来。整个房间的灯忽明忽暗，警报刚响就被系统压下去——量子链接优先级最高，这是作战协议。
三分钟后，骨翼从她背上脱离，浮在空中，像破碎的镜子，每道裂痕都在发光。
它转向门口，轻轻一震，化作一道光，穿过墙壁消失了。
凯莉斯倒下，被艾德琳扶住。她呼吸很弱，但还有气，胸口起伏很慢，像灵魂少了一半。
“它走了。”她说完，昏了过去。
医疗组冲上来，艾德琳拦住他们。“别打针，别输液。她还连着那边，外力会撕裂链接，结果是脑死亡。”
雷煌拔掉接口，踉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他右眼的义体闪了几串乱码，然后恢复正常。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眼角偶尔闪过残影，耳边有轻微的低语，那是灵能留下的印记。
“等它回来。”他说，声音沙哑但坚定，“我们就有了突破口。”
接下来两个小时，指挥室全力运转。
干扰器团队完成第一阶段校准，测试波成功干扰敌方侦察信号；电池车队突破两个拦截点，损失一辆机甲，仍在前进；最关键的中继器任务，还在等骨翼回来。
雷煌守在星图前，手动画出可能的裂隙扩散路线。他手指在空中划动，标出十几条线，每条都通向不同城市。他知道敌人不会只攻一处，他们会找最弱的地方下手。
艾德琳协调资源，调了三支工程队到V-9外围准备接应。她一边下令一边看凯莉斯的生命体征，眉头一直没松。项圈的红光还在，说明灵能网络还在运行，但她已经控制不了了。
金徽代表又提出审查，被雷煌直接拒绝。“现在每分钟都在丢数据，你要查，打赢再说。”
对方冷笑：“你们擅自调动战略资源，违反《战时管理条例》，我可以冻结你们权限。”
“你可以试试。”雷煌回头看他，眼神冰冷，“等敌人打进来了，你再跟他们讲条例。”
那人张了张嘴，最后没说话，退下了。
到了第四小时，主屏突然跳出异常信号。
不是文字，不是数据，是一段影像：一只光做的翅膀在空中飞行，周围是翻滚的黑影，像有什么东西在咬它。它一次次被撕开，又一次次重组，每次重生，样子都变得更奇怪——羽毛变成荆棘，边缘烧着黑火，形状扭曲像噩梦。
但它一直朝一个方向飞。
“是它。”艾德琳说，声音发抖，“正在回来。”
十分钟后，骨翼破窗而入，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金属撞击声。它只剩一半完整，另一半像被烧过又凝固，表面爬满黑色纹路，缓缓蠕动。
雷煌马上拿来共振扫描仪。仪器一开，残翼流出一串数据，自动接入系统。屏幕快速分析，去掉污染部分，还原原始信号，最终锁定V-9的真实位置，并生成一条安全路径——只有灵能载体能走，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拿到了。”他说，声音终于松了一点。
技术人员立刻开始准备激活中继器。干扰器完成最后调试，形成稳定干扰场；电池车队只剩三小时路程，进入最后一段无人区。
防御进度条跳到76%。
联盟高层陆续发来同意函，加快部署。会议机制恢复，三大小组开始合作——情报组分析敌人行为，工程组加固阵地，作战部制定突袭计划。
雷煌站在控制台前，看着各项数据趋于稳定。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还没来。敌人不会坐视中继器被激活，一定会反击，而且会更快。
艾德琳走过来，手里拿着报告。“骨翼带回来的不只是坐标。”她说，“那些黑色纹路，是敌人的记忆残留。我们提取出一些信息……它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雷煌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还在流血的手，慢慢握紧，血从指缝滴下，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他知道，这场战争，早就不是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