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死一般的沉寂。残垣断壁在彻底降临的夜色中化作幢幢鬼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尘土味愈发浓重。
“江叔你……”惊轲扭头,哪里还有江无浪的身影。
惊轲背靠冰冷的砖墙,强撑的一口气骤然松懈,整个人几乎软倒。
“呃……这玩意……还是少用为好。”经脉中如同有无数烧红的细针在穿刺、搅动,那是“易水长歌”霸道反噬的开始。
丹田空荡,内力枯竭,连抬起手臂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视线有些模糊,耳畔嗡鸣,世界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
他勉强以冷香枪拄地,枪身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明。
“必须离开这里……”他喘息着,试图挪动脚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孩,任何一个普通的羽林部喽啰都能轻易取他性命。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远处的阴影中传来。伴随着低沉的、野兽般的呜咽。几点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缓缓逼近——是那些被铃声操控的毒猱!
它们去而复返,或许是循着血腥味,或许是受了未现身的秀金摇铃使的暗中驱使。
“娘哎,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惊轲心头一沉。他尝试调动内力,却只引得经脉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他握紧长枪,眼神锐利起来,即便力竭,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只毒猱率先按捺不住,嘶吼着扑来!动作依旧迅捷,利爪直掏心窝!
惊轲咬紧牙关,全靠无名心法锤炼出的本能和超越年龄的战斗经验应对。
他侧身避其锋芒,冷香枪不再追求力道,而是凭借精妙的招式,枪尖一拨一带,将毒猱的冲势引偏,让它重重撞在旁边的断墙上。但这一下也让他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更多的毒猱围了上来,绿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惊轲舞动长枪,枪影缭绕,却已然失去了之前的凌厉,更多的是格挡与闪避,显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一只毒猱的利爪几乎擦着他的脖颈而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惊轲!”
一声熟悉的、带着惊怒的娇叱划破夜空!一道剑光如流星般射来,精准地刺穿了那只险些得手的毒猱!
是魏神!她去而复返,左手剑依旧迅疾,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无比坚定。
紧随其后的,是一袭素白衣衫的芷柔,她面无表情,玉手轻扬,数点肉眼难辨的寒星射出,精准地没入另外几只毒猱的关节穴位,它们的动作顿时变得僵滞。
“你怎么回来了!”惊轲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担忧。
“少废话!把你丢下,姑奶奶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魏神挡在他身前,剑光霍霍,逼退靠近的毒猱,语气依旧泼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芷柔则快速靠近惊轲,素手搭上他的腕脉,指尖冰凉。
她秀眉微蹙:“内力枯竭,经脉受损……你用了极损元气的秘法。”语气依旧平淡,但动作却毫不迟疑,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塞入惊轲口中,“吞下,固本培元,缓解灼痛。”
丹药入腹,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确实让经脉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惊轲心下稍安。
有了魏神和芷柔的加入,残余的几只毒猱很快被清除干净。
魏神警惕地巡视四周,确认再无异状,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着几乎虚脱的惊轲,想了半天最终只化作一句:“就你厉害!”
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惊轲艰难地离开了这片死亡废墟。返回临时据点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牵扯着剧痛。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脑海中纷乱异常。
现代都市的霓虹与古战场的血火交织,战友倒下的身影与李祚阴冷的面容重叠……一种巨大的疲惫和疏离感席卷了他。这具十六岁的身体里,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沉重。
……
据点内,灯火通明。看到惊轲被搀扶回来,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盈盈立刻指挥人手准备热水、干净布巾和最好的伤药。冯继升看着惊轲惨白的脸色,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都怪我!要是我也能打……”
芷柔将惊轲安置在榻上,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尤其是内力反噬的情况。她清洗伤口、敷上无心谷特制的灵药,动作轻柔而专业。当处理到最深的几处伤口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惊轲紧蹙的眉头,又迅速垂下眼帘,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速度似乎更慢了些。
“他怎么样?”盈盈急切地问。
芷柔清洗完毕,净了手,才淡淡道:“皮肉伤无碍,静养即可。只是那秘法反噬极烈,强行激发潜能,但是他……好像在自我修复。怪了,反正需以温和丹药徐徐调理,否则……”
惊轲在药力作用下昏沉睡去。外间,气氛凝重。
盈盈看向云栖:“云栖道长,孤云之法,可能助惊轲公子恢复?”
云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孤云之术,善于调理气运、净化外邪,于内息创伤,尤其是这等自损根基的硬伤,效果有限。芷柔姑娘的丹药已是上选。如今之计,唯有静养。此外……”他目光扫过众人,“惊轲少侠重伤,玄元教与秀金楼绝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我等须更加警惕。”
魏神握紧拳头:“那就让他们来!正好给惊轲报仇!”
冷清秋雪则比较冷静:“皇城司会加派人手警戒周边。但此地恐已不完全安全,需考虑转移。”
芷柔安静地坐在一旁,擦拭着她的油纸伞,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朝升暮落’之毒,其性阴寒,与惊轲公子体内因秘法产生的灼热邪火相冲,或许……谷中有一方,名为‘冰心玉壶丸’,能调和阴阳,于他伤势有益。我可书信回谷,但需时日。”
这无疑是一线希望。
夜色深沉,据点内灯火未熄。惊轲在沉睡中偶尔会因为伤痛而蹙眉。魏神执意守在门外,抱着剑,靠着墙,警惕地注视着黑暗。芷柔则在屋内一角静坐调息,随时准备应对惊轲伤势的变化。
远在江宁府另一端的奢华府邸中,李祚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听着手下关于羽林部主事重伤、惊轲被救走的汇报,脸上看不出喜怒。
“伤了根基?”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可惜了……也好。传令下去,暂缓正面强攻。让我们的‘客人’们,好好‘关照’一下他养病的地方。记住,要慢火……炖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