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摇指尖一转,铁牌边缘那道倒悬滴血的剑形凹痕在月光下泛出冷光。她将黏液抹去,又从第三人怀中取出一枚未启用的讯号符,指腹摩挲着符纸边缘——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灼痕,像是被某种灵力擦过,留下微不可察的波纹。
谢无涯站在她身后半步,白狐裘的领口仍遮着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目光扫过三具僵立的灰袍人,低声道:“他们体内有东西在动。”
柳摇没应声,只是将玉简贴于掌心,闭目凝神。幽冥跳下她肩头,四爪落地无声,尾巴轻甩,瞳孔骤然化作幽蓝漩涡。它张口吐出一缕灰雾,那是从咬断手腕时吞入的残魂气息。柳摇以剑气牵引,神识探入其中,眼前闪现出断续画面:岩壁裂开,血光涌出,一道石门缓缓开启,门内地面刻着扭曲符文,正随着某种节奏明灭。
她睁眼,眸光如刃。
“不是引鸣之祭的前兆。”她声音很轻,“是收尾。”
谢无涯眉峰微动:“你说什么?”
“仪式已经开始了。”柳摇将玉简收回袖中,指尖划过铁牌背面显影的小字,“子时三刻启门,等的是命种归来。可命种不会自己回来——它是被人送回去的。”
她抬头看向东北方向,风从山谷深处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味。那不是火焰燃烧的气息,而是灵脉崩裂后的余烬味道。
谢无涯缓步上前,站到她身侧。“三十里外有处寒髓洞府,百年前因灵脉枯竭废弃。若要藏匿小型仪式阵,那里最合适。”
柳摇点头。她早年翻阅宗门古籍时曾见过记载:寒髓洞府原为玄剑仙宗试炼之地,地底蕴藏寒髓晶矿,能聚敛阴气。后来矿脉耗尽,洞府封闭,连巡逻弟子都不再踏足。
“符纸上的灼痕指向东北偏东十五度。”她将讯号符举至眼前,指尖凝出一缕冰丝,顺着灼痕反推灵力流向,“传讯者用了定向引导术,说明接收方位置固定。”
谢无涯盯着那枚符纸,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腕。一股极淡的魔气自他掌心渗入,沿着冰丝逆流而上,片刻后在他指尖凝聚成一点黑芒。“这股引导灵力里掺了锁息粉,一旦偏离路线就会失效。对方不想让消息走漏。”
柳摇抽回手,神色未变。“所以他们用活人做暗哨,不只是监视,更是信道中继。”
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此刻局势已不容迟疑。仪式即将完成,命种回归在即,若不能在门完全开启前切断核心,虚魇之力便会顺着命种反噬现实界域。
柳摇转身走向前方林缘,脚步未停。“我们得赶在子时前抵达洞府。”
谢无涯紧随其后,低声问:“怎么打?”
“不强攻。”她边走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摊开于掌心。纸上绘着北岭地形图,是她出发前由玄尘长老亲手所赠,标注了所有已知废弃据点。“我刚才用剑气在玉简上推演了三条路径——正门有禁制感应,通风口布有音律机关,唯有西侧岩壁有一道旧裂隙,曾因地脉震动形成,常年无人修补。”
她指尖点向图纸一角。“从这里潜入,避开通风阵眼,直逼祭坛下方。你负责牵制坐镇之人,我破阵。”
谢无涯沉默片刻:“你知道里面是谁?”
“不知道。”她收起图纸,语气平静,“但能让命种归位的仪式,至少需要一名通晓九重封印术的高手。叶无欢不会亲自来,但他派的人,绝不会弱。”
话音落下,前方夜色中忽有一道黑影掠过树梢,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下一瞬,幽冥已落回她肩头,毛发微颤,口中衔着一片碎石。
柳摇接过石头,表面刻着半个符文,与铁牌上的标记同源。她捏碎石片,粉末簌簌落下,在风中竟自行聚拢成一线,指向远处一座孤峰。
“它在确认我们的路线。”谢无涯望着那道粉末轨迹,声音压低,“他们在盯我们。”
柳摇却不动怒,反而冷笑一声:“让他们看。只要他们不敢惊动洞府内部,就不敢贸然出手。”
她抬手拍了拍幽冥的头。“去前面探路,找裂隙入口,查水晶位置和能量波动频率。别碰任何机关,也别现身。”
黑猫低鸣一声,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墨线融入夜色。
谢无涯看着那抹黑影消失的方向,忽然道:“你不怕这是个局?”
“怕。”柳摇继续前行,脚步稳健,“但我更怕等。”
她肩头伤口还在渗血,衣料早已浸透,每走一步都牵动筋骨。可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密林渐疏,前方视野开阔起来。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纹路,泥土呈灰黑色,踩上去发出脆响。空气中的焦味越来越浓,夹杂着一丝腥甜。
“还有七里。”谢无涯估算着距离,“若全速前进,一刻钟内能到。”
柳摇点头,右手按在剑柄上。冰霜剑气在经脉中流转,缓慢修复着伤势。她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而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时间。
子时三刻将近。
她取出玉简,以剑气刻录最新推演图,将裂隙坐标、撤退路线、攻击节点一一标注。随后传音入密,将指令送往苏灵所在方位——那位医修虽未同行,但早已备好疗伤丹药与应急符阵,只待信号发动。
谢无涯忽然抬手,拦住她去路。
“等等。”他目光锁定前方百步外的一块巨岩,“地上有痕迹。”
柳摇停下,俯身查看。岩石阴影处,几粒细沙正缓缓滑落,像是刚被人踩过。她伸手触地,指尖传来微弱震感——地下有空腔,且结构不稳定。
“不是自然形成的裂隙。”她低声道,“是人为炸开的。”
谢无涯眯眼:“他们在加固入口?”
“不。”柳摇站起身,眼神锐利,“是在设陷阱。炸开是为了引人误入,真正的入口另有其地。”
她闭目感应片刻,忽然转向左侧一片陡坡。“幽冥刚刚传回神识波动——真正的裂隙在坡底,被幻象掩盖。我们绕过去。”
两人调整方向,贴着林缘边缘前行。风越来越大,吹得衣袂翻飞。远处孤峰轮廓在夜幕中浮现,像一把插进大地的残刀。
突然,柳摇脚步一顿。
她左手按住胸口,呼吸微滞。那一瞬,玉简在袖中剧烈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古老而危险的存在。
谢无涯察觉异样,立即挡在她身前。
“怎么了?”
柳摇没答,只是缓缓抽出一寸剑刃。寒光映照下,剑身竟浮现出一道细微裂痕,如同被无形之力侵蚀。
她盯着那道裂痕,声音冷得像冰:“它醒了。”
谢无涯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洞府里的东西。”她将剑收回鞘中,抬眼看向前方陡坡,“不是人在主持仪式。”
“是阵眼本身。”
她迈步向前,肩头血迹滴落在枯草上,瞬间被寒气冻结成红珠。
坡底幻象已被幽冥破除,一道幽深裂缝横亘于地,边缘布满焦黑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曾从里面爬出来过。
柳摇站在裂口前,望着那漆黑深处。
风从地底吹上来,带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气息。
她抬起手,握紧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