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摇的手指从剑柄上缓缓松开,又重新握紧。那道裂痕仍在剑身之上,像一道无声的警告。她没有再看它一眼,只将剑收入鞘中,抬脚踏向坡底那道被幽冥破除幻象后的裂缝。
黑雾从地底涌出,贴着岩壁翻滚,像是有生命般吞吐着寒气。谢无涯站在她身后半步,指尖微动,魔气已在掌心凝聚成旋。
“别。”柳摇侧身拦在他前方,声音很轻,“这雾会反噬灵力波动。”
她蹲下身,指尖触地。冰冷的岩石表面渗着一层滑腻的湿意,像是某种活物呼吸时留下的痕迹。她闭眼片刻,前世记忆里浮现出一段残篇——阴蚀瘴,古禁制中极难缠的一种,以死魂怨念为引,遇灵则腐,遇血则涨。
“得用极寒之力压住它的活性。”她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符。符纸泛着淡青光晕,边缘已有些许焦痕,是苏灵早前交给她的冰魄符,本是用来护心防邪的最后手段。
谢无涯看着她将符纸贴于掌心,低声问:“她能感应到?”
“不能。”柳摇摇头,“但她留了灵丝在符上,只要引动寒脉,就能短暂激活。”
她并指划过符面,一缕剑气注入其中。符纸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晶莹薄冰,在她掌心震颤了一下,随即爆开一团霜雾。那雾不散,反而逆流而上,撞入黑雾之中。
两股气息交锋的刹那,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嘶鸣,如同冰层断裂。黑雾被逼退三尺,在中央撕开一条狭窄通道,边缘仍在缓慢合拢。
“走。”柳摇率先迈步。
谢无涯紧随其后,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剑柄上。幽冥早已化作黑猫,悄无声息地掠过两人头顶,消失在通道深处。
踏入黑雾的一瞬,柳摇感到肩头伤口猛地一缩。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深的侵蚀感,仿佛有细针顺着血脉往心脏钻。她咬住下唇,脚步未停。
通道内壁布满刻痕,歪斜扭曲,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又似纯粹的疯癫涂鸦。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传来低沉的震动,仿佛整座洞府都在呼吸。
“不对。”谢无涯忽然开口,“这些纹路……在移动。”
柳摇停下,目光扫过右侧岩壁。方才还静止的线条,此刻竟微微偏移了位置,像是被看不见的手重新排列。她迅速抽出剑,剑尖点地,一缕冰霜剑气渗入石缝。
灵流走向清晰浮现——唯有东北方支道下方,有一股微弱却持续的热流逆向流动。寒髓洞府本应聚阴敛寒,绝不可能自发产热。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在用外力驱动阵法,抽取地脉残余能量。
“那边。”她指向岔口。
谢无涯没说话,从袖中割破指尖,滴下一滴血珠。血珠落在地面,并未四散,反而如活物般沿着某条隐秘纹路滑行,最终停在通往东北方的入口处。
“血引归踪。”他收回手,“路径没错。”
柳摇点头,拍了拍肩头。幽冥低鸣一声,身形一闪,已跃入前方暗影中探路。
三人贴壁缓行,脚步放至最轻。越是深入,空气中的压迫越重。耳边开始浮现出断续的低语,不成句,却直往神识深处钻。像是有人在诵咒,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哀求。
柳摇抬起左手,指尖凝出一缕极细的剑意,轻轻封入耳后穴道。杂音顿时减弱,但并未消失。她能感觉到,那声音不只是来自外界,更像是从玉简深处渗出来的回响。
肩伤再次渗血,湿透的衣料紧贴肌肤,冷得刺骨。她没去管,只将白狐裘的边角往身上拉了拉。
谢无涯察觉她的动作,解下披风,直接覆在她肩上。魔气随之流转,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罩,隔绝了部分阴寒。
“还有三十步。”他低声说。
柳摇没应,只盯着前方逐渐扩大的洞窟轮廓。通道尽头,一道半塌的石门横亘在前,缝隙间透出微弱血光,映得岩壁如浸过鲜血。
她伏下身,贴着地面爬行最后一段距离。透过石门裂缝,视野豁然开阔。
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展现在眼前,穹顶高不可测,垂落着无数钟乳石,表面覆盖着暗红结晶。洞窟中央是一座圆形法阵,由七层同心环构成,每一环都镶嵌着黑色水晶,正随着某种节奏明灭闪烁。
法阵中央悬浮着一块椭圆晶石,通体猩红,内部似有液体流动。一名灰袍人立于阵侧,双手结印,指尖缠绕着血色丝线,正缓缓牵引着晶石下沉。
仪式已进入收尾阶段。
柳摇屏住呼吸,手指悄然搭上剑柄。冰霜剑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修复着被阴气侵蚀的伤处。她能感觉到,那块晶石里封存的东西正在苏醒——不是命种回归,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正借由仪式重新连接现世。
谢无涯靠近她耳边,声音几不可闻:“主持者不是叶无欢的人。”
柳摇微微侧头。那人虽蒙面,但掌印走势与天道盟惯用手法截然不同。更关键的是,他体内流转的气息,带着一丝熟悉的剑韵——那是玄剑仙宗失传已久的封印术变式。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肩头突然一阵剧痛。伤口因长时间压抑和阴气侵蚀,终于崩裂。一滴血顺着指尖滑落,砸在地面。
血珠未散。
它在蠕动。
柳摇瞳孔骤缩。那滴血竟沿着地面纹路自行爬行,朝着石门缝隙的方向移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